咖啡的黑 牛奶的白（下）

春日游，杏花落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我們的關係一直這樣，他是師，我是徒。但我會悄悄地在他下課的時候，給他遞過去一瓶水。他會在我做筆記的時候靜靜地看著，然後耐心地指出我的錯誤。目光相遇時，溫柔地一笑。

我們從沒有過多的交談，即使我老早就加了他的微信和qq，關注了他的微博。他總是那麼溫柔地笑著，明明就站在不遠處卻是那麼遙不可及，但沒關係，一切都沒關係，遠遠地看他就好了。沒有課的時候，我就一遍遍地刷微博，刷朋友圈，他是我的特別關注，他的動態我在第一時間就能看到。常常盯著他的照片看他登山時意氣風發，揮墨時龍飛鳳舞，彈琴時溫文爾雅。他的生活在沒有我的地方熠熠生輝，我的世界在缺少他的角落荒蕪一片。

半年的時光匆匆流逝，彼時，我170cm，95斤，腹有詩書，溫柔如水。

日子仍就這樣平靜著，時光靜好。

當他站在講台上，溫柔地聲音緩緩地向大家宣布他下個月就要離開這裡去美國進修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他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卻恍恍惚惚的聽不大真切，心裡彷彿有一個口子被撕開了，越撕越大，咆哮著要將我吞沒，我驚慌的不知所措，手底下感到一片濡濕，沏好的牛奶不知道什麼時候撒了一桌子。我想抬起頭看看他的樣子，卻發現，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

回到宿舍，重新沏了一杯牛奶，指尖撫過溫熱的杯子，純白的液體流淌，全世界孤獨得只剩下我一個人。

他離開之前的最後一節課，天氣很壞。下課時，我塞給他一玻璃瓶的糖果，我看到彩色的糖紙在透明的瓶子里艷麗得如六月的花。「老師，一路順風」我低低地說，「謝謝」他的眼睛溢出開心的笑容，我看到自己在他的瞳孔中蒼白著的臉。暗自勾了勾唇，嘴角扯出一絲無力的笑，原來真正傷心的時候不一定會哭，痛到了極致也可能會笑的吧。

那天，他收到了很多禮物。

我想，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我送他的玻璃瓶子里，五顏六色的糖果中，有一粒純白色的糖果，白色的糖紙下，一片疊得整整齊齊的紙上工工整整地寫著六個小字：老師，我喜歡你。

他終究是離開了，他走得那一天，我獨自坐在學校的花園裡淚流滿面。我想，他還有好多事都不知道呢。他不知道，我曾無數次走過他曾走過的路。他不知道，我可以把四書五經楚辭屈賦倒背如流。他不知道，我在許多樹上都輕輕刻上了他的名字。

我想，或許，我只願意做他旅途中的一陣風，「長逝入君懷」。但終究，我只是身處中國的一顆頑石。我一直在追趕他，他沒有回頭，我知道，自己是永遠趕不上了。

以後的每天，我依舊喝牛奶，咖啡早被丟在了角落裡發霉過期，在牛奶的濃郁中，我重複著對他的思念。看到他在朋友圈發的照片，照片中，他短袖長褲，明媚的眼睛彎彎地笑著，背後是美國小鎮獨有的一片風情。我在照片下寫：春日游，杏花落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他回復了一個笑臉。

我想，他一定知道，這首詞的下半闕是：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完）

後記：年少的時候任何人都有那麼一份放在心底里珍之重之的感情，或許除了你自己誰都不知道，或許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或許他知道只是在裝作不知道。時過境遷，把這份感情拿出來晒晒太陽，感謝青春有他在場。

左岸記：黑白的分明，喜歡的純真潔白，為喜歡的人如此努力，如此刻骨銘心，值得，什麼都值得。這樣清新的文筆讀來真的像是行走在一段荷花塘邊的長廊亭是榭里，如夏風吹動荷葉荷花，搖動了心中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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