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紅樓夢》情結之二

對於《紅樓夢》中的人物評價，居士還是傾向於傳統紅迷的觀點。特別是對於書中的眾多女主角，我還是最喜歡和同情林黛玉。「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真是天仙一樣的美。品貌風流，體弱多病，多愁善感，天性聰惠，才情高捷，詩文敏捷，文採風流，伶牙俐齒，生性耿直，不入世俗，冰清玉潔。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心比天高，命比紙溥」雖是寫晴雯，但何嘗又不是在寫黛玉，寶黛的愛情故事真是一段悲情史詩。

第二十三回，寶玉與黛玉對《西廂》的台詞那一段是經典的調情。寶玉引用《西廂》上的台詞調笑黛玉：「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生氣了，說寶玉欺負她，要告舅舅舅母去。寶玉忙賠不是，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原是我說錯了。若有心欺負你，明兒我掉在池子里，教個癩頭黿吞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把林黛玉逗笑了，也用《西廂》上的台詞回敬道：「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鑞槍頭。」寶玉聽了，笑道：「你這個呢？我也告訴去。」林黛玉笑道：「你說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玉黛二人的《西廂》對白，就跟現代的情哥對唱差不多。

另外，黛玉葬花的行動也很有特色，應該是當代行為藝術的先驅。黛玉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例如，在第三十八回里的菊花詩會上，前三名都被她拿了。她那奪得魁首的《詠菊》是這樣寫的：「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自然流暢，沒有一點堆砌生硬的感覺。另外，她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詩句，十分氣派，故而常被後人引用，連當今天朝的開國之君，也時常將這句詩掛在嘴上。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林妹妹。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曾同一位美國人斯迪夫討論過《紅樓夢》中的女主角。斯迪夫表示，他喜歡薛寶釵，因為她身體健康，人縁好，大氣。而不喜歡林黛玉，因為她身體多病，人縁不好，又愛使小性兒。斯迪夫作為西方人，有這種看很正常。實際上，國人中很多人也有類似的看法。在他們眼中，林妹妹不合群，小氣，孤芳自賞，不好相處。對於這個觀點，居士倒贊同八七年央視版電視劇《紅樓夢》林黛玉扮演者陳曉旭的獨到見解：林妹妹是為了追求精神上的完美，她的小氣和小性兒也是為所愛的人而發。林妹妹雖然孤芳自賞、不合時宜、說話太直，但人們卻願與她相處，因為她沒有隱藏內心的想法，人們很好適應，可以肝膽相照。只能在精神追求上達到一定高度的人才會理解林黛玉的個性和為人。

而薛寶釵雖然很會待人處世，人們不知道其內心的想法，隨時都不得不防。可不是，連與薛寶釵親戚關係更近的鳳姐，在內心都寧願要黛玉而不想要寶釵作賈府的少奶奶。居士有點不喜歡薛寶釵的就是她愛假裝正經的假道學，雖然表面上、口頭上很淑女，四書五經的，實際上私下也在偷看才子佳人的書。她看《牡丹亭》、《西廂記》，比黛玉看的時間要早得多。

讀《紅樓夢》第一個喜歡的是黛玉，後來又喜歡上了湘雲。主要是喜歡她性格豪爽不扭捏。還有就是她那有點搞笑的大舌頭髮音，見了二哥哥寶玉，直叫「愛哥哥」，怪不黛玉要吃醋呀，兩人還發生了幾次口角。湘雲是個搞笑的主兒。書中有很多描寫，如第四十二回中，林黛玉接著講了一個笑話，「眾人聽了，越發哄然大笑，前仰後合。只聽「咕咚」一聲響，不知什麼倒了，急忙看時，原來是湘雲伏在椅子背兒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穩，被他全身伏著背子大笑，他又不提防，兩下里錯了勁，向東一歪，連人帶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擋住，不曾落地。眾人一見，越發笑個不住。」

第六十二回中，憨湘雲醉眠芍藥裀的情景真是妙極了。眾人「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卧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

湘雲也很有文才，在中秋夜和林黛玉聯詩中有一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極為凄涼感傷，真是絕了，似乎預言了書中人物的命運。

《紅樓夢》中的女性，還一個人物居士特喜歡，那就是晴雯。對於晴雯的認識，卻是有個過程的。小時看時，還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其嘴很利害，愛與寶玉拌嘴，印象最深的就是「晴雯撕扇」一段。後來讀到「抱病補裘」，覺得其很可愛的。其被逐出大觀園，寶玉與其訣別的情節，又使我揮淚欲下，看後幾天總是心情不暢。一個小丫鬟晴雯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見其確實讓人喜歡。寶玉在晴雯死後作的芙蓉女兒誄，將最好的詩文給了這個丫鬟．可見寶二爺對其用情之深。這裡作首小詩讚一下：「蛇腰削肩風流態，撕扇補裘誰能賽；挽發倒箱蔑權勢，芙蓉仙逝怡紅嘆。」

後來，又將紅樓夢的各種版本（當然要感謝網際網路能讓我得到《紅樓夢系列合集》）包括各種續集都讀了一下。看到多數續集中，讓黛玉和晴雯復活，揚眉吐氣，覺得很解恨。這時，我才真正感覺到我確實很喜歡晴雯。平心而論，晴雯讓人喜歡之處太多了，漂亮俊俏。風流靈巧，削肩蛇腰，心直口快，不藏心機，忠心耿耿，但又保持自己的人格，沒有奴性，從不苟且偷摸。

在查抄大觀園中，有兩件事讓人眼前一亮，一是探春狠狠地煽了王寶善家的一耳光，另一個就是晴雯的表現了。只見她「挽著頭髮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提著底往地下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來。」讓王寶善家的等查抄之人下不了台，弄了個沒趣，連在場的鳳姐都暗暗對她的行為稱奇，並默許之。這一點真是有性格，故曹公稱其為勇晴雯。

從書中的描寫看，漂亮靈巧的晴雯是賈母的選擇（我一直認為賈母看人有獨道的眼光）、黛玉的影子、寶玉的哥們。《紅樓夢》作者雪芹先生對晴雯特別欣賞，在第五回《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的判詞中評價道：「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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