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問中西文明差異的真正原因

千字文千字談六十：園莽抽條

系列文章已有了六十期了，按傳統文化的說法，即將開始下一個「甲子」的循環。要說留下深刻印象的，怕就是這「園莽抽條」四個字了。雖說這四字的組合帶有《千字文》一貫的勉強，但它傳達的那種生機盎然的感覺，那種欣喜、那種由衷的美……，確乎無以言表！以至引發我思考一個問題：人對自然的依戀或者說迷戀是必須的嗎？那為什麼對寸草不生的宇宙卻又懷有那麼大的探究的慾望？按慣例，解字之後接著聊。

園（yuan2）——由「園」簡化而來。外面的方框就是圍欄的意思，裡面這「袁」字，現在僅作為姓氏使用，已沒有具體含義。甲骨文中「袁」是穿長衣的象形，也表示圓形的衣領。與此相關的「圓」字，系指鐘鼎的圓口，即領口為「袁」，鼎口為「員」。今天還有一個專有名詞「猿」，是指象人形的一種動物，還依稀帶有「袁」字本義的痕迹。園即園字，今天的含義非常明確，就是圍合的一片土地，通常生長有植物，甚或動物。《說文》解為「園，所以樹果也」，即為收穫果實而栽種果樹的地方。

莽（mang）——甲骨文象形中，是一片叢林中一隻獵狗的象形。本義指生養各種獵物的草地叢林，後來衍生出廣闊、狂野等意項。《說文》解為「莽，南昌謂犬善逐菟草中為莽」，可見南邊昌盛之地的南昌，當是歷史名城了。事實上在《禹貢》《左傳》中，都有提到南昌（豫章、洪都等）。關於「菟」，當指於菟（wūtú），系南方楚人對老虎的別稱。倘若如是，則「莽原」之「莽」，是絕對的「生猛」之地了。不過，就人類向大自然步步緊逼的態勢而言，在「園莽抽條」四字中，「莽」字已退化成涵養昆蟲的草地了。

抽（chou1）——左邊為手，右邊為「由」，有些篆文寫作「留」或「秀」。估計「抽」字最早本義是指從稻田莊稼中「抽出」野草之類。今天的意義比較明確，不再贅述。

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客觀存在，這差異究竟在何處卻也眾說紛紜。我是比較贊成地理決定論的，也算是唯物主義一派。宇宙洪荒之時不好講，就人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來看，安土重遷的東方農業文明在特定的空間內尋求生存發展與古希臘土地貧瘠的「海洋游牧民族」確乎發展出不同的文化傾向。

由於土地貧瘠，古希臘民族要生存就必須發展貿易。貿易不是掠奪，而是平等主體的自願交換行為，契約精神或許由此生髮。因為臨近海洋，又有大量島嶼等相對割據的地理環境，解決衝突的方式，就可以是在逃跑中另拓生存空間，而不是成王敗寇，即一方對另一方的完全臣服。

依賴河流灌溉的農業文明，因為「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完全是依賴時間創造價值。與此同時，縱橫全域的大大小小的河流，為一種力量完全征服另一種力量提供了交通上的便利。這就導致大一統成為常態，臣服成為必須，否則只能遁入周邊無法享受先進農業文明成果的荒蠻之地。特定空間而不是逃跑、依賴時間而不是交易創造價值，就成為東方農業社會文化傾向的出發點。主導中國數千年的儒家文化最重要的內核「等差秩序」，而不是平等觀念，就是這個出發點所局限的。如果再往上推一層，將人類所有的「文化」外衣削去，我們會看到什麼？人的主體性一旦建立，時間和空間就是他面臨的兩個首要問題。空間者，雖然宇宙無限廣大，但在小尺度上是可以征服的，比如是否從廚房到衛生間，完全由你的主觀意志所決定。時間呢？看似「眾生平等」，誰也不會多一秒或者少一秒，卻是人類無法憑自己的主觀意志改變和把握的，這就容易生髮服膺權威，凡事絕對化等觀念。然而，沒有時間的參與，如何衡量空間的變化？沒有空間的參與，時間就是一個「奇點」，所有的意義也就無從談起。所以，空間必然是時間中的空間，才不會「單薄」；而時間也必然是空間中的時間，才會凸顯歷史積累的意義。

回到前面的問題，「園莽抽條」之所以讓人感動不已，是因為它飽含了人類對於時間的所有感悟；而對空間拓展的追求，因源於個體間衝突的結果，亦斷無停息的可能。這不單是中西文化差異根源之所在，或許更是人類必須承受的宿命。

作者簡介：尹建華。湖南六合國學書院講師，《湖南房地產》、《金融經濟》、《書屋》等撰稿人，個人行業博客點擊率逾百萬，曾榮獲所在行業長沙十大人氣思想者博客獎。對傳統人文、歷史、中醫及西方文化抱有濃厚興趣，《四維國學講談》發起人。現以「商業/地產 實例/實戰」之「火線商學院」為主業。願意廣泛結交國學同好。

特別說明：本系列文章參考《說文解字》、《象形字典》、《字源網》、《漢字圖解字典》、《漢語大字典》、《漢典》、《字源趣談》以及流沙河先生解字系列作品等，圖片多來自互聯網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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