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藝術沾邊》第82篇 蜘蛛到死絲方盡

虛極子按：凡人輸在了瀆神，神輸在了蔑視凡人。

委拉斯凱茲在人生的終點用色彩和線條記錄了人神之間的一場拉仇恨：擅織掛毯的阿拉克涅欲與雅典娜一決雌雄。雙方各就各位，比賽開始。

▼神話人物被安置在畫面背景的掛毯中，戴頭盔的是雅典娜，她對面的少女就是阿拉克涅

▲ 【西】委拉斯凱茲《織毯女工》（局部），1655-1660年，油彩畫布，220 x 289 cm

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藏

雅典娜織出了在雄偉的雅典衛城上自己和波塞冬爭奪阿提刻統治權的故事：畫面上端坐著奧林波斯十二神祇，正中便是父王宙斯，手持利閃，為爭鬥者仲裁；海神波塞冬高舉三叉戟，擲向巨岩，頓時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海水從石縫中汩汩湧出；畫中的雅典娜頂盔摜甲，一手執盾，一手投槍，槍尖入地處一棵橄欖樹鬱鬱蔥蔥地噴薄而出。畫中的競賽雅典娜被判獲勝，因為眾神認為她比海神賜予阿提刻的禮物更加珍貴。在織布的四角上，女神還織出了眾神懲罰不恭者的情景，四周則綴以月桂枝葉編成的桂冠。

阿拉克涅也織出了眾神生活的場面，然而眾神都顯得孱弱不堪，完全受控於人類才有的情緒和慾念；織作四周全是常春藤和鮮花構成的花環，捲曲纏繞、勾心鬥角。

二人的作品雖然在精細度上不分伯仲，但阿拉克涅的織品明顯是在冒瀆神靈的尊嚴。雅典娜大怒，扯碎了阿拉克涅的織毯，並用梭子打了她。阿拉克涅羞憤難當，捻出一根繩子，懸樑自盡。

▲ 【法】安托萬·霍阿瑟（René-Antoine Houasse，1645-1710）

《密涅瓦和阿拉克涅》，1706年，油彩畫布，105 x 153 cm

法國巴黎凡爾賽宮藏

▲ 【佛拉芒】魯本斯《阿拉克涅》，1636或1637年，油彩木板，26.67 × 38.1 cm

美國弗吉尼亞精美藝術博物館藏

本性寬宏的雅典娜把阿拉克涅救下。但是神還有一種本性，那就是「玩人」，造化弄人嘛。雅典娜含上一口魔草汁噴在阿拉克涅身上，只見她的身體迅速蜷縮起來，兩側伸出八條腿，濃密的秀髮掉得一根不剩——阿拉克涅變成了一隻大蜘蛛！

▲ 阿拉克涅在但丁《神曲·地獄》中的插圖形象

【法】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é，1832-1883）繪製，1861年

「人間的凡胎，你就倔吧！我不會讓你一死了之的。你不是愛織嗎？那你就永遠懸在空中吧！我要讓你天天吐絲織網，世世代代永受懲罰！」

▲ 【意】安東尼奧·坦培斯塔（Antonio Tempesta，1555—1630）

《阿拉克涅》，版畫，1600年

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藏

委拉斯凱茲的《織毯女工》跳出巴洛克神話題材繪畫的窠臼，不單純直呈神話故事，而是將現實和神話交織在一起，虛實相生，互為表裡。神話故事被遠置於作為背景的掛毯中，前景中的世俗場景則是對神界的烘托、轉喻和解讀：畫面右側白衣織女正擼起袖子加油干，袒露臂膀，揮汗如雨，活脫脫一副阿拉克涅年輕氣盛的樣子；而左側的老婦人氣定神閑，成竹在胸，儼然是雅典娜化身而成。

▲ 【西】委拉斯凱茲《織毯女工》，1655-1660年，油彩畫布，220 x 289 cm

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藏

從拜師學徒到反思畫技，從創新實踐到感悟人生，委拉斯凱茲在漫長的繪畫生涯中的一切學思踐悟，都融匯在這幅佳作里。面對著人的渺小和宇宙的浩瀚，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像委拉斯凱茲那樣，年輕時勇敢地孜孜以求，在人生盡處又能風輕雲淡地放下執念，瀟洒地在人生的邊際畫出一個圓，就像那始卒若環的紡輪呢？

下期預告：愛偷窺的長老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