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藝術最簡史——古埃及的永恆之美

藝術的起源始於人類的起源，當一百四十萬年前，人類抬手、舉起一塊石頭、砸向另一塊，再慢慢打磨成一把石斧時，藝術就誕生了。

奧杜威手斧， 發現於坦尚尼亞奧杜威峽谷， 一百二十萬至一百四十萬年前， 大英博物館

或許讀者會說這哪是藝術，根本只是工具而已。但如果藝術只是奢侈品或者擺在博物館裡的展品，那就誤解了藝術真正的意義。其實，藝術通常具有明確的目的，同時又是人類技術、經濟、政治、思想……發展的結晶，通過藝術史看人類史是最全面、最細節又最有趣的。所以，正是這些工具製造者漸漸成為藝術家，大約5萬年前，人類開始用首飾來裝扮自己——把首飾歸為藝術，讀者的接受度是不是會更高一些？

用馴鹿角雕刻的猛獁象，約12500年前，大英博物館

為什麼這個時期會出現用馴鹿雕刻的大型動物的項鏈呢？第一「馴鹿「，一萬三千年前，成群的馴鹿在歐洲大陸上遊盪，是人類重要的生存保障——肉可以吃，皮可以禦寒、骨頭和角可以製造工具和藝術品；第二「大型動物」，早期人類既崇拜又恐懼大型動物，因為它們強大，而強大才能生存；第三「項鏈」，這個時期的人類已經掌握了鑽孔技術，那人類就不僅可以活下去，還可以更美地活下去，人類穿著除了禦寒、遮羞，還要把漂亮的東西戴在身上去打扮一個更美的自己。可見，人類愛美是與生俱來的！現代人更可以理直氣壯地購買和佩戴珠寶，這畢竟是人類天性嘛。

再回來看這個雕刻本身，造型上它抽象、超現實，風格極簡明扼要。猛獁象的表面很光滑，這是用鐵礦石粉加水整體打磨，並可能用羚羊皮拋光過，最後再用石刻刀雕出身體和眼睛的細節。整個過程極其繁複，而技巧卻十分純熟，這個時期的人類雖然仍靠狩獵、採集為生，但已經通過藝術來詮釋自己生活的世界。

那繪畫呢？在這個時期的人類在藝術最主要的門類是否有創作呢？它其實比這串項鏈更早。19世紀在西班牙和法國南部的洞穴里發現一些壁畫，有野牛、馬、長毛象等，它們出自冰河時代的人之手，是現存的最古老的繪畫。

《馬》，拉斯科洞穴壁畫，約公元前15000——前13000年，法國多爾多涅

《牛》，約公元前15000-前10000年，西班牙阿爾塔米拉

《斑點馬和人手》，佩什-梅爾洞，約公元前16000——前15000年，法國多爾多涅

為什麼最早的人類繪畫是這些洞穴動物呢？洞穴不難理解，它是原始人的居所。那動物呢？關於藝術的起源，學者有很多種說法，我個人很贊成藝術起源於巫術這一觀點。動物是當時的獵物，是人類賴以生存的食物，在穴壁上刻畫這些動物是為了保佑人類能獵殺到這些動物。看第一幅壁畫，馬背上不是還飛著一隻箭嗎？

比現存最古繪畫更早的藝術是雕塑，其中藝術史上最出名的便是《威倫多夫的維納斯》，現存維也納自然歷史博物館，約公元前28000-前25000年。

這個乳房下垂、大腹便便、粗短腿的女人居然被命名為維納斯！這顯然不符合我們的審美。無論這個女人漂不漂亮，她一定受當時人類的崇拜，因為她代表生殖。看這尊雕塑——乳房渾圓、肚子肥厚、股部豐滿，粗大的雙腿之間是生殖器，十分明顯。在那個食物並不充足保障的年代，如此身材的婦女大概生過無數後代，而那時死亡很容易，生育卻十分困難！所以，《威倫多夫的維納斯》可能是一個生殖符咒，來保佑人類成功分娩。

由於時間太久遠，史前藝術零零星星，很難成體系。而公認的成體系的西方藝術史是從古希臘開始的，可古希臘也不是憑空而來的，它很大程度上受到古埃及和兩河流域古文明的影響。所以，我的西方藝術史會從古埃及開始介紹，一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現代繪畫，地域以歐美為主，請詳下圖：

我所介紹的是最簡史，所以它只是西方藝術史的骨架，血肉還請大家繼續關注公眾號以後會介紹的畫家、博物館、畫展等。上述整理的藝術史結構前後5000多年裡，其中有三次達到人類藝術最輝煌的巔峰，即古希臘、文藝復興和19世紀末20世紀初現代藝術的興起。還有一些主流藝術以外的地區性藝術，很難放入大時代里，卻非常具有自身特色，比如克里特島文明、以維米爾為首的荷蘭小畫派、英國拉斐爾前派，以及現代藝術太過五花八門，以個人個性為主，很難全括，我會在每個時代里，再以時間為序略作介紹。那我們就開始進入古埃及。

（一）古埃及——來世與永恆

提起埃及，我們首先跳入腦海的就是金字塔與木乃伊。金字塔是用來保存木乃伊，而木乃伊是用來保存法老的屍體。那古埃及為什麼要如此勞師動眾地製作木乃伊和修建金字塔呢？這與埃及的宗教有關。埃及人信仰多神（猶太教之前的人類都信仰多神），眾神之神是太陽王，而法老就是太陽王下派人間管理埃及的神人。金字塔高聳入雲，是法老死後升天的橋樑。埃及人也相信靈魂的存在，人死可以再生，那就得防止屍體腐爛，所以便產生了木乃伊製作。

胡夫金字塔，開羅西南約10公里吉薩高地，公元前2580——前2560年

埃及女王木乃伊，大英博物館

但哪怕是木乃伊，埃及人也擔心它可能會腐壞，最堅固的保存方式應該是用岩石來雕刻法老的肖像，從而幫助法老的靈魂寄生在雕像上，這就是古埃及雕塑最主要的意義。埃及語里，雕刻家一詞，就是「使人永生的人」的意思。

《卡夫拉雕像》，約公元前2500年，開羅埃及博物館

《孟卡拉王及其妻卡蒙若內比提王后雕像》，約公元前2515年，波士頓美術館

古埃及的雕塑看起來千篇一律，大都端莊古板，因為它們都是為法老所做，所以有一套嚴格的標準：1）正面律，無論站姿還是坐姿，雕塑的頭、身體都必須與地面垂直。站姿的手放在身體兩側或胸部，坐姿的手平放在膝蓋上；2）頭像的雕刻，除了輪廓像真人外，其他細節都須做必要的修飾，並且面無表情；3）雕塑注重頭部細節，其他部位只要求大體輪廓相似；4）雕刻的著色遵循男人皮膚咖啡色、女人淡黃色、頭髮、眉毛、眼圈都是黑色；5）眼睛用石英、瑪瑙、水晶來製作，眼珠用鎢銅鑲嵌。這些標準主要是為了展示法老的威嚴，畢竟法老是神人。把古埃及的雕塑與之後的古希臘相比，我們便能體會到古希臘雕塑的發展，理解為什麼古希臘是人類藝術史上的第一個巔峰。

當然，古埃及的雕塑中也出現一些異類，最出名的便是薩卡拉出土的《書記員》，約公元前2400年，現存於巴黎盧浮宮。

這尊雕塑下巴鬆弛、大肚子、皮膚松垂、姿勢也不再是完全標準的「正面律」，但人物卻自然生動許多。這尊《書記員》寫實的做法違背雕塑標準是因為他是平民，地位遠遠不及法老尊貴。

古埃及的繪畫具備同樣的嚴格標準，繪畫的重點不在於好不好看，而在於完不完整，畫面的一切事物都要絕對清楚地表現出來，並且以它最完整的角度去表現。我們來看一幅風景畫：

《內巴蒙花園》，底比斯墓壁畫，約公元前1400年

我們看古埃及繪畫的第一感受就是平面、不立體。這幅畫是一個池塘花園，埃及人本著「一切事物都要完整表達」的原則，池塘是以俯視的角度去畫的，而池塘旁邊的樹卻以平視的角度去畫，如果樹以同樣俯視的角度去畫便只能看到一丁點兒樹冠，所以只有平視才最完整。另外，池塘左邊的樹在現實風景中一定會與池塘上、下兩邊的樹重合，而古埃及繪畫絕對不允許重合，否則違背了」畫面的一切事物都要絕對清楚地表現出來「的原則，於是它便畫成了一棵棵橫卧的樹。當然，這個時期的藝術還沒出現」透視法「（透視法是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發明的，之後在文藝復興篇再詳述），這些古埃及原則就使畫面缺乏立體感。放大池塘里的動物，也同樣這般教條，魚、鴨、植物都分別以各自的最佳角度在繪畫：

畫人物也同樣刻板：側面是頭部的最完整視角，頭部便從側面表現，同時側面也能表現出鼻子的高挺。可是，眼睛從正面看最完整，所以一張側臉上便會出現一隻正面的眼睛。上身的肩膀和胸膛一定也是從正面畫最完整，可是手與腿活動起來卻從側面看更清晰，於是毫不糾結，正面軀體上又長出了側面的四肢。我對著鏡子拚命扭曲，也凹不出一幅古埃及繪畫的造型。

《克努姆赫特普墓室壁畫》，發現於貝尼哈桑，約公元前1900年

《亡靈書》，古埃及死者墓室，大英博物館

「統一標準」是古埃及藝術的最大特色，無論雕塑、繪畫還是建築，每個藝術家從小就必須習得這套標準，誰也不要求他別出心裁或者創新，所以，三千多年，埃及藝術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這就是古埃及追求的永恆之美，如同它的金字塔，無論時光變遷，都像里程碑一般矗立在歷史的地平線上，用阿拉伯的諺語來說就是」一切都懼怕時間，而時間卻懼怕金字塔「！

大家好，我是羅二。美術展、博物館……可以逛，可以品，可快，可慢，可歡喜、可無聊，全在個人興趣。「大畫西遊」分享西方藝術史里的人和事，將畫里畫外的故事挑明了，把畫看出趣味來。關注請長按下方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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