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七夕起源考證

第一隻七夕文章的結尾也說過了，本來想要考證一下傳統七夕的歷史的，結果一下子就跑偏到了直抒胸臆，投稿之後某隻評論區專註於討論約那啥，讓筆者頗為尷尬，再加上考證歷史哪有慷慨陳詞來得痛快，總是有人已經做過的工作自己再來難免有炒冷飯之嫌，甚至也怕一不小心會喪失自己的套路完全模仿別人，所以一時間頗為糾結，這一隻已經構思好的文章差些胎死腹中。但是（果然永遠但是才是重點），筆者就算是年紀大了膽小怕事也不想要輕易就慫，所以還是來吧，面對疾風吧少年郎！

正式開始之前還是啰嗦兩句，本文提到的傳統「七夕」即為一般意義上傳統所謂的「乞巧節」，和目前所流行的情人節暫時無關聯，好的，開始筆者的表演吧。所謂考證的話談一談起源是必要的，事實上筆者在查了資料之後發現，在下對於七夕起源的了解確實太少了，就連牛郎織女的故事其實也是頗有一番可談的，那麼還是首先從這個大家最熟悉的牛郎織女的故事談起吧。作為傳統認為的中國四大民間故事（或者說四大民間愛情故事）之一（一般認為其餘三隻是《孟姜女》、《白蛇傳》和《梁祝》，但是筆者前一陣子偶然看到《柳毅傳書》，這隻又與《白蛇傳》、《梁祝》和《天仙配》並稱為中國民間四大神話傳奇故事，乍一看上去似乎區別不大，當然這也反映出了中國古代民族文化遺產相當豐富），大概的劇情大家應該都在小學的課文里學習過了，筆者不再贅述。但是我們都知道，故事也不都是憑空就冒出來的，比如《孟姜女》其實就是真實可考的歷史人物，但是時間和地點以及哭倒長城的劇情都有點藝術加工而已，那麼，牛郎織女的故事是否也存在一隻歷史原型呢？

在探究歷史原型之前我們不妨先來看看天上這兩隻星星—牛郎星和織女星，因為傳說人類的先祖從仰望星空的時候開始就開始了認知世界的過程進而產生了諸如哲學與物理學等學科，那麼從這兩隻星星入手我們能否探尋到一些牛郎織女傳說的蛛絲馬跡呢？牛郎星與織女星都是天空中目前已知的最明亮的恆星之一，牛郎星（又稱牽牛星、河鼓二）的亮度排名為十二名，視星等（觀測者用肉眼所看到的星體亮度，數值越小代表亮度越高，實際上因為我們的眼中離得近物體的越亮，離得遠的物體越暗，所以不能反映出恆星真實的光度大小）為0.76，距地球約16.7光年；而織女星（又稱織女一、天琴座α、天孫）則是全天第五亮的恆星，在北半球的天空中它的亮度僅次於大角星，視星等為0.026，距地球約25.04光年，也是太陽附近最明亮的恆星之一。

牛郎星在星空中的位置 圖自Stellarium

在古代沒有完整的天文體系以及完善觀測條件的前提下，人們對於星星的印象與觀測當然是從最亮的幾隻開始，百度百科牛郎星與織女星的詞條下提到這兩隻星星最早的記載是在漢代的《星經》與《大戴禮記》，事實上牛郎星與織女星在中國古代的記載要比這早得多。《詩經·小雅·大東》有云：或以其酒，不以其漿。鞙鞙佩璲，不以其長。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這是一隻記載西周統治者對於東方各族的人民壓迫的詩，但我們要關注的是這兩句中的織女與牽牛，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織女星與牛郎星，這大概是中國古代目前筆者能找到的最早的關於牛郎星與織女星的記載了。這首詩描寫的是西周中後期的事兒，孔子編詩三百是在春秋末期，也就是說這隻詩的誕生年代大致在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500年之間，距今至少已經有2500年的歷史了，況且詩三百多發於民間，那麼西周官方是否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有關於牛郎星與織女星的記載了呢，這暫時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古代中國對於牛郎星與織女星的認知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那麼這與牛郎織女的故事是否有關聯呢？

織女星在星空中的位置 圖自Stellarium

如果是僅僅看星圖的話筆者很願意相信我們的先祖也許就是觀察到了牛郎星與織女星被天河阻隔所以有了這樣一個大膽的想法，一隻廣為流傳的民間故事的雛形也許就這樣產生了。星圖上確實可以直觀地看出來它們兩隻確實如同傳說中那樣被天河隔離開來，那麼我們就可以這樣斷定牛郎織女故事的原型嗎？為了說明這隻問題我們就需要搬出另外一隻詩出來了，就是《古詩十九首》中的《迢迢牽牛星》，詩是這樣寫的：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隻詩很多人應該都讀過，此詩借神話傳說中牛郎、織女被銀河阻隔而不得會面的悲劇，抒發了女子離別相思之情，寫出了人間夫妻不得團聚的悲哀。詩的感情不是我們關注的重點，我們所要關注的是這時候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經成型了，儘管詩中關於牛郎織女的故事沒有談及更多，但是起碼故事的大致形態已經出現了，這也算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古詩十九首》是南朝時蕭統編選而成的，全都是漢樂府詩，現在一般認為這些詩的成型年代大概在漢末漢獻帝之前，也就是後漢中晚期，那麼可以說，從《詩經》中最早關於牛郎星到織女星的記載到《迢迢牽牛星》中牛郎織女故事的出現，經過了600年到1000年的發展，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經正式流傳開來了。在這之後曹丕的《燕歌行》和曹植的《洛神賦》以及《九詠》里，牛郎和織女已經結為夫婦了，曹植的《九詠》里有這樣的內容：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雖然沒有更多的細節，沒有老黃牛登場，但這樣的記載在當時已經足夠明確了，也說明了當時我們所熟知的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經大致定型了。

關於星星和牛郎織女的考證到這兒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熟悉套路的看官們應該都明白沒這麼簡單。因為牛郎織女的故事成型之前的還有幾乎一千年的空白呀，這一段漫長的時間裡牛郎織女是怎麼從兩隻星星變成夫妻的呢，這是個問題，我們且來慢慢分說。筆者在查詢牛郎織女傳說起源時發現原來有這樣多起源地的，百度百科的詞條上就介紹了重慶江津、陝西西安、河南魯山、山東沂源、山西和順、湖北鄖西、河南南陽、江蘇太倉這八隻有牛郎織女傳說以及相關遺迹的地點，而且還煞有介事地提出了華軒居士（在互動百科上看到介紹此人為當代學者、作家和國學研究者，似乎考證過頗多的國學作品，也有過很多名言警句）根據《詩經·小雅·大東》以及《史記·天官書》的記載提出牛郎和織女確有其人，牛郎本名龔季，織女張氏則是大家閨秀，他們的故事發生在重慶江津四面山鎮雙鳳村，大約是在公元前900年，而且這一隻地點還被百度百科欽定為最靠譜的遺址。

這個，雖然筆者讀的書可能還沒有這隻華軒居士的百分之一，但是從情理上來說，不用說公元前900年，即使是到了公元200年的建安年間，江津這旮沓離傳統的中原文化區都太遙遠了，明顯是古巴蜀文化的輻射區域之一，即使誕生了牛郎織女這樣的傳說或故事，對於中原文化的影響也是很小的。而且華軒居士是從《詩經》以及《史記》中考證出這故事是發生在恭州（北宋崇元元年，渝州改名為恭州，也就是重慶）的，筆者確實挺好奇怎麼從《史記》中考證出1000多年後的地名的，更不用說更早之前的《詩經》了。所以，筆者基本是不贊同這隻所謂的最靠譜的遺址的。

那麼其餘幾隻呢，筆者要是按照正常套路一點點去逐個分析，估計明晚上也睡不了覺了，這裡只想要討論一下筆者看起來比較靠譜的一隻起源，就是陝西西安長安區的牛郎織女傳說。漢武帝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發謫吏穿昆明池」時在昆明池畔樹立了兩隻石刻，俗稱「石爺石婆」。現牛郎像在陝西省西安市長安區斗門鎮常家莊村北，織女像在斗門鎮棉紡廠內，兩者間距約3公里，也就是說已經保存了2100餘年了。唐德宗貞元14年(公元798年)，這裡就建成「石爺廟」、「石婆廟」。千百年來香火不斷，至今還保留著七夕祭祀牛郎織女的大規模民俗文化活動。從這裡可以確定的是，至少在公元前120年時，牛郎與織女就已經完成了從星星到人的形象的轉變，不然的話，給兩隻星星立兩隻人的形象的石刻會不會有些奇怪，但是我們無法知道那時候是否已經有了相關的傳說。

西安牛郎織女石刻

至此早期牛郎織女的故事似乎已經考證地差不多了，但是關於牛郎織女的故事筆者還想再啰嗦幾句，就是最早較為完整地記載牛郎織女故事的一段描寫，出自南朝文學家任昉的《述異記》，書中記載：大河之東，有美女麗人，乃天帝之子，機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雲霧絹縑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即廢織紝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東，一年一度相會。這故事與我們現在所了解的牛郎織女的故事還是有蠻多差異的，但是比起曹植《九詠》里的記載又詳盡了許多，而且現在提起牛郎織女故事的起源相關古文描寫時經常會出現這一段，所以在這裡提一下應該還是必要的。

但是如果傳統七夕的起源僅僅就是上文所說的牛郎織女的話，那真的就有點兒太簡單了，傳承了數千年的節日與習俗哪有這麼簡單，關於傳統七夕的其餘起源百度百科的說明還是較為詳盡的，主要有婦女乞巧、自然崇拜、時間崇拜、數字崇拜和生殖崇拜等五個方面，感興趣的看官可以去看看，因為確實比較詳細筆者再贅述的話就有抄襲的嫌疑了，希望大家見諒吧。

筆者至今仍清楚地記得年幼時在鄉下夏日的夜晚看到的星空，那時候對於星座還完全沒有概念，即使知道牛郎織女的傳說，也不知道天鷹座與天琴座，更不用說在這繁星中找到牛郎星與織女星了，事實上那時候往往抬頭看得頭都酸了還是連北斗七星都找不到（確實令人捉急）。那時候對於星空還沒有那樣的情感，只是覺得哇星星好多好亮（現在好像也差不多）。前一陣子回鄉下的時候晚上還是習慣性地抬起頭看星星，北斗七星一眼就能夠看到，大熊座也清楚可見，天鷹座與天琴座費些時間也能找得到，當然牛郎星與織女星也差不多，可惜銀河確實不如十多年前那樣明亮了，也沒有了當年認出一隻星星或者星座的那種雀躍的心情，原來那樣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復返了（這一段回憶不知道加在哪兒所以就強行放這兒了）。

這考證寫得挺久也有些累，但做的工作其實還是很少，甚至都不能叫做考證吧，只是集合了別人的研究成果加了一點點自己的想法而已，所以其實很不嚴謹，因為至少牛郎織女故事的誕生確實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粗鄙之處還希望諸位看官多多指點吧，當然筆者歡迎有不同的見解。

p.s.關於傳統七夕的考證開始查資料之後才發現工作量還是挺大的，所以乾脆就想著分為兩部分來寫好了，免得一隻太過於冗長讀起來很費力，雖然諸位看到的時候可能七夕都成為過去式了，但好飯不怕晚嘛……如果是好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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