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資治通鑒》1557——前秦四面楚歌

原文：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太元九年（公元384年）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聞燕王垂攻鄴，亡奔關東，收集鮮卑，眾至數千。還屯華陰，敗秦將軍強永，其眾遂盛。自稱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秦王堅謂權翼曰：「不用卿言，使鮮卑至此。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乃以廣平公熙為雍州刺史，鎮蒲阪。征雍州牧巨鹿公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以討泓。

平陽太守慕容沖亦起兵於平陽，有眾二萬，進攻蒲阪；堅使竇沖討之。

庫傉官偉帥營部數萬至鄴，燕王垂封偉為安定王。

慕容泓聞秦兵且至，懼，帥眾將奔關東。秦巨鹿愍公睿粗猛輕敵，欲馳兵邀之。姚萇諫曰：「鮮卑皆有思歸之志，故起而為亂，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夫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彼自知困窮，致死於我；萬一失利，悔將何及！但可鳴鼓隨之，彼將奔敗不暇矣。」睿弗從，戰於華澤，睿兵敗，為泓所殺。萇遣龍驤長史趙都、參軍姜協詣秦王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渭北馬牧。於是天水尹緯、尹詳、南龐演等糾扇羌豪，帥其戶口歸萇者五萬餘家，推萇為盟主。萇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以尹詳、龐演為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及尹緯為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等為從事中郎，羌訓等為掾屬，王據等為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為將帥。

秦竇衝擊慕容沖於河東，大破之；沖帥鮮卑騎八千奔慕容泓。泓眾至十餘萬，遣使謂秦王堅曰：「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泓當帥關中燕人翼衛乘輿，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為界，永為鄰好。」堅大怒，召慕容暐責之曰：「今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不可以國士期也！」暐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此自三豎所為，非卿之過。」復其位，待之如初。命暐以書招諭泓、沖及垂。暐密遣使謂泓曰：「吾籠中之人，必無還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復顧。汝勉建大業，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元燕興。

柏楊白話版：384年（晉·太元九年）

前秦帝國北地郡（陝西省耀縣）郡政府秘書長（長史）慕容泓（前燕帝國二任帝慕容儁的兒子，三五九年二月封濟北王）聽說叔父慕容垂攻擊鄴城，立刻逃走，投奔關東（函谷關以東），集結鮮卑人數千名之多，回軍再到關西（函谷關以西），進駐華陰（陝西省華陰市），擊敗前秦帝國將軍強永，聲勢開始強大，自稱西中國軍區司令長官（都督陝西諸軍事）、最高統帥、雍州全權州長（牧）、濟北王（五胡十九國中，第九個短命王國西燕王國崛起，此「西燕」跟慕容垂的「後燕」形同仇敵，互不相容。此時，中國版圖上四國並立：晉帝國、、前秦帝國、後燕王國、西燕王國）。推舉慕容垂當丞相、東中國軍區司令長官（都督陝東諸軍事），兼最高指揮官（大司馬）、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權州長、吳王。

天王苻堅對國務院執行長（僕射）權翼說：「沒有聽你的話（權翼反對派慕容垂，參考去年【三八三年】十一月），使鮮卑人各地起兵，成了今天這個局面。關東地方（前燕帝國舊疆）我不再爭取，可是，慕容泓竟逼到臉上，應該怎麼辦？」命廣平公苻熙當雍州州長，鎮守蒲坂（山西省永濟縣）。調回雍州全權州長、鉅鹿公苻叡，當全國各軍區總司令長官（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主管政府機要（錄尚書事），配屬武裝部隊五萬人，命左將軍竇沖當秘書長（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當軍政官（司馬），討伐慕容泓。

平陽郡（山西省臨汾市）郡長慕容沖（慕容儁幼子）也聚眾起兵，有二萬人，進攻蒲坂；苻堅命竇沖討伐慕容沖。

庫傉官偉（參考本年正月）率部眾數萬人抵達鄴城外郊，後燕王慕容垂封庫傉官偉當安定王。

西燕王國首領（一任王）、濟北王慕容泓（時駐華陰【陝西省華陰市】）聽說前秦帝國的大軍前來討伐，大為恐懼，率他的部眾將退往關東。前秦帝國大軍指揮官、鉅鹿公（愍公）苻叡，粗魯而勇猛，沒有把敵人瞧到眼裡，堅決主張切斷慕容泓的歸路，迎頭痛擊。龍驤將軍姚萇勸告說：「鮮卑部眾，每人都想回家，所以才起兵作亂，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們逐出函谷關（河南省新安縣），不可以強行阻止。捉住一隻小老鼠的尾巴，它還能回頭咬你一口；何況思鄉心切的鮮卑武裝部隊，自己知道已處於絕境，就會決心跟我們同歸於盡。我們萬一受到挫敗，後悔已來不及。只要在他們背後擂起戰鼓，他們恐怕立刻拔腿飛奔，什麼都顧不得了。」（苻叡如果採納姚萇建議，鮮卑人全部離開關中【陝西省中部】，前秦帝國基礎穩固，至少可以恢復吞併前燕帝國前的形勢。）苻叡不接受，在華澤（華陰市境）會戰，前秦軍大敗，苻叡被慕容泓斬殺。身為軍政官（司馬）的姚萇，派龍驤將軍府秘書長（龍驤長史。姚萇是龍驤將軍）趙都、軍事參議官（參軍）姜協，向天王苻堅報告戰況，並請求處分。苻堅勃然大怒，斬趙都、姜協（苻堅一向寬厚，然而，卻在這個無論如何都不該大怒的時候大怒，無論如何都不應誅殺的時候誅殺。苻堅的失常反應，使前秦帝國最後一個得救的機會粉碎）。姚萇大為恐懼，逃到渭北牧馬場；於是，天水郡（甘肅省天水市）人尹緯、尹詳，南安郡（甘肅省隴西縣東南）人龐演等，集結羌民族各部落的強宗豪門（姚萇是羌人），率領他們的部落，投奔姚萇，共有五萬餘家，公推姚萇當盟主。姚萇（本年五十五歲）遂自稱：最高統帥、大單于、萬年秦王；大赦，改年號白雀（五胡十九國中，第十個短命王國後秦王國興起。此時還未定國號，遲至後年【三八六年】四月才正式稱國號為「秦」。因為它也稱「秦」，所以不得不加上「後」字，顯示跟苻家班的「秦」不同）。分別任命尹詳、龐演當左、右秘書長（左、右長史）；南安郡人姚晃跟尹緯分別當左、右軍政官（左、右司馬）；天水郡人狄伯支等當參謀指揮官（從事中郎），羌訓等當秘書（掾）或助理秘書（屬）；王據等當軍事參議官（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都當將領。

前秦帝國左將軍竇沖在河東郡（山西省夏縣）攻擊慕容沖，大破慕容沖軍。慕容沖率鮮卑騎兵八千人，投奔老哥慕容泓。慕容泓這時部眾已達十餘萬，派人對天王苻堅說：「吳王（慕容垂）已平定關東，你應該趕快準備大駕（一級儀仗隊），恭送我老哥皇帝（前燕帝國末任帝慕容暐），我自會率關中（陝西省中部）的鮮卑人，保護皇家車轎，返回首都鄴城，跟秦國（前秦帝國）以虎牢關（河南省滎陽縣西北汜水鎮）作為邊界，永遠成為親密的鄰邦。」苻堅大怒，召見慕容暐，責備說：「慕容泓的信在這裡，你如果想走，我會奉送車馬旅費。你們一家人，真是人面獸心，不可以期許當國家棟樑。」（亞里士多德說：「人是政治動物。」所以，政治利益在人類行為中，列為最高利益。慕容泓在前秦帝國不過一個郡政府秘書長，一旦復國，就是親王；慕容垂在前秦帝國不過一個將軍，一旦復國，也是親王；慕容暐在前秦帝國，不過一個侯爵，一旦復國，更成了皇帝。相差如此之大，豈能作別國的棟樑？對待泛泛之輩，恩重確實如山，對待野心勃勃之輩，重恩不如一片落葉。以苻堅的聰明睿智，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上面偏偏想不通？想不通的代價是：一場悲劇。）慕容暐跪下叩頭，前額出血，淚流滿面，表白心跡，請求寬恕。很久之後，苻堅說：「這是三個小丑乾的事（指慕容垂、慕容泓、慕容沖），不是你的過失。」恢復慕容暐的官位，待他跟從前一樣。命慕容暐寫信給慕容泓、慕容沖、慕容垂，要他們放下武器。但慕容暐秘密派人去見慕容泓，囑咐說：「我是鐵籠里的人，沒有不死的可能；而且，我也是帝國（前燕帝國）的罪人（在他手中滅亡），不值得你們挂念。你應努力建立大業，命吳王（慕容垂）當相國，中山王（慕容沖）當太宰（上三公之一），兼最高指揮官（領大司馬）。你可當最高統帥，兼任宰相（司徒），代表皇帝行使職權，任官封爵。聽到我死的消息後，你就登上皇帝尊位。」（一直到今天，慕容暐仍排斥慕容垂。）

慕容泓於是向長安挺進，改年號燕興。

讀書筆記：前秦內部組成複雜，缺乏整合，缺少防範機制的惡果顯現，鮮卑紛紛起兵，苻堅又逼反姚萇。於是東西受敵，四面楚歌，強大的帝國瞬間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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