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四俗之冷子興

作者：黛襲

【按：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揭開了賈府故事的序幕。本專欄也以《冷子興》作為引子，揭開紅樓眾生百態的畫卷。】

善居奇貨的古董商人：冷子興

據說，做古董生意的，要具有精銳的眼光才行。比如，一物，塵封百年，污垢滿身，別人都不以為然，他卻能一眼就看出其金光閃閃的價值。

有這樣一個笑話：一古董商人，與某處遊玩，忽然瞥見鄉人喂貓用的碗是一件珍品，於是，古董商人，千迴百轉地誇讚貓好，買下了這隻貓，裝作無意地說，為了這隻貓好養活，把那隻碗也讓我拿走吧。

古董商人不可謂不精明，鄉人的回答卻令人頗感意外，他說，你拿走了我這隻碗，那我以後再怎麼賣貓呢。其實，這裡面，商人以物為貨，鄉人以人為貨罷了，大致是沒有什麼區別的。紅樓中冷子興就是這樣一個以人為貨的古董商人。囤積奇貨可是他的看家本事，那麼誰又是他的奇貨呢?

周瑞之女是他的第一件奇貨。

周瑞家的作為陪嫁，跟著王夫人一起來到了賈府，後來嫁給了周瑞。周瑞管田莊上的事情，周瑞家的管迎來送往和跟王夫人出門的事情，兩口子在賈府當中算是比較體面的人物。但他們無論如何體面，始終解不開一個心結，那就是額頭上寫著的「奴才」兩個字。

柳家的想著把女兒送到怡紅院，為的就是過幾年能放出去，嫁個自由人，鴛鴦辛辛苦苦地工作，不也是為了這個嗎？可是，她們畢竟能力有限，或者受到意外干擾，無法實現這種身份上的變動。周瑞家的卻輕輕鬆鬆地解決了女兒的「戶籍」，憑仗的也無非是王夫人這把大傘。

按照當時社會的情況，稍有點名氣和錢財的，不會娶這樣的奴僕兒女做妻子；那沒有名氣沒有錢財的，周瑞家的未免又不願女兒嫁過去受罪。於是，周瑞雖然在女兒身上實現了自由夢想，女兒卻由此變成了一個比較「尷尬」的人。周冷兩家如何交易，這裡不妨大膽猜想一下，冷子興和周瑞因為田莊生意或者賈府買賣事宜，一來一往，交往開始密切，隨著時日的推進，冷子興起了結為姻親的念頭，周瑞於是順水推舟，答應了這門婚事。

這個交易的好處，冷子興大約想得很清楚：雖然岳父母都是奴才，但背後的主子卻有權有勢。身處京城，是非又多，做生意沒有一個靠山，怎麼可以？果然，在某一日與人爭論，被人放了邪火，他的老婆——這件奇貨就心急火燎地去找自己的老媽去了，這打官司的時候不就派上了用場了？

賈雨村是他的第二件奇貨。

冷子興雖然只是一個古董行的生意人，但是，他的交際面之廣也是有目共睹的。既有賈府管事的，也有閑居鄉村的。和賈雨村相交，是賈雨村得意之時。但是偶然在鄉野中遇見失勢的賈雨村，卻不像一般小人裝作看不到，或者端著架子高高在上，他立即迎出來，口中只說，奇遇奇遇，並且立即讓到自己的桌子上，另整酒菜，舉杯共歡。交談當中，稱呼賈雨村為老先生。

我有點疑問，這賈雨村當時應該就是三十多歲吧，如何就是老先生了？但看賈雨村卻並不反感這個稱呼——大約沒有我這樣的虛榮，反而意氣風發地談論起了正邪兩道人物，說起甄寶玉的種種頑劣，又順帶贊一下甄家的女兒。或者這個被稱為老先生的賈雨村，此時正滿足於這樣的高談闊論，沉迷於被人欣賞的自我膨脹當中吧，竟連酒都忘了吃。

冷子興其實對賈雨村的這番談論究竟在意多少呢，看看他說的，「邪也罷，正也罷，只顧算別人家的賬，你也吃一杯酒才好」。冷子興之所以這樣和賈雨村交談，也只不過是覺得，賈雨村不可能久居貧困境地，為此投點小資罷了。

果然，兩人正在準備離去之時，張如鬼者就送來了好消息，這個時候，冷子興連忙獻計，「令雨村央煩林如海，轉向都中去央煩賈政」。有了這些鋪墊，以後求賈雨村辦些事情也就自然多了，生意場上求的不就是這些通達的人脈關係？率性得好像不為世俗所拘束，真摯得恍若只是為了珍惜友情，但其實一切都是圍繞著自己的利益做事情。

我知道一個那女子的故事，且看她如何運作自己的人生：出身鄉村，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某中專，勉強在縣城工廠找了份工作，但是不久，憑著自己的漂亮，她找到了某局局長兒子做男朋友，局長為了臉面，為她在縣廣播台找了份工作。這算是她的第一件奇貨。

後來，縣廣播台里來了一個在深圳的記者採訪，她努力施展各種手段，讓這個記者愛上了她，這是她的第二件奇貨。

她以為從此可以實現進入大城市的夢想，沒想到，她的學歷太低，這個記者無法給她在大城市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為了愛情，瞞著她辭職來到了這個小城，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不久，就宣布——無情的宣布，自己已經是某北京碩士的未婚妻了。原來，某一次，這個記者在某個場所，把自己的同學也就是這位碩士介紹給了她，他們之間從此鴻雁傳書偷定終身了——這碩士屬於獃頭鵝，三十歲的人世界裡只有知識命題，那裡經得住這位古董女殺手的媚惑？三下五除二，第三件奇貨唾手可得。

以人為貨囤積，可能顯得很沒有人情味，但是，無論是冷子興時代，還是各種情感已經物化的今天，永遠都最具有升值空間的投資。

我想，等到賈府忽喇喇似大廈傾倒的時候，冷子興或者還會冷眼旁觀，看出李紈母子奇貨可居，適當時機拉他們母子一把，也未必不是沒有的事情，不然如何李紈偏偏母子能逃出那傾倒的大廈之外？這或者便是冷子興除周瑞女賈雨村之後的第三次大手筆了，這是後話，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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