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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雨大清河(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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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玉明,四川三台縣人,生於1979年,四川省作協會員。2009年開始小說創作,有短、中、長篇小說發表。

小說:風雨大清河(30)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三十)

劉大河和左幺長子被點了天燈。兩尊巨大的人芯蠟燭在清河鄉場裊裊燃燒了十餘天。焦糊的肉味兒氤氳在鄉場的每一處角落。惹得鄉場里的狗們都胃口大開,天天吊著鮮紅的舌頭,滴答著涎水,站在高大的黃桷樹下盯著那兩尊人肉蠟燭、樹榦上掛著的裹了石灰的人頭看;鄉場里的人則是一提「肉」字就犯惡。

鄉場上人肉飄裊,鬼魂遊走,陰風慘慘。於家班應凈空和尚邀請,在鄉場上唱了一出《閻羅斬》。於蒼頭親自登台,演繹得悲壯,端的鎮住鬼魂,不敢夜裡出來遊盪。鄉場里人方才返過氣色來。幾個牛販子並經紀結名聯首,要點《趙氏託孤》、《九人頭》。於蒼頭犯了難,這兩齣戲隱隱暗合此次鄉場所發生之事,頗為犯忌。那幾個牛經紀著了急,串聯了鄉場里百十人,湊出份子錢,托舉著寫明唱此等大戲文有振作鄉場正氣的紅紙牌子到鄉公所申願。賈德義看罷,把手一拍,道:「既能振作我清河正氣,理所當然該唱的。」於蒼頭無奈,只好吩咐班子里準備。忙了一天,回到春月堂,卻見春花裝扮得齊齊整整,吆喝著堂子里眾人洗刷打掃。於蒼頭見她神采奕奕,心中五味雜陳,辨不出是喜是悲。春花喜孜孜拉住他道:「你可是回來了,我備了酒菜,正等你呢。」於蒼頭隨她在屋裡坐下。春花倒了一杯酒遞給他,眼兒里濕漉漉的盯著他,道:「我曉得你天天辛苦,特地燒了肘子肉給你補補。」說著揭開蓋碗來,紅辣鮮香,熱旺旺一大盆肉浸在油里。於蒼頭眉頭一皺,覺得嗓子里發癢,張嘴要吐。春花夾起一塊來塞在他嘴裡,嗔道:「這是我親自下廚弄的,只給你吃,別的人想吃也沒有。」於蒼頭梗著脖子吞了下去,春花蹙眉道:「你怕我害你不成?好似吃耗子葯一般。」於蒼頭喝了杯里的酒道:「你說哪裡的話,我不是吃得香么?」夾起一塊肉細細嚼了,覺得鮮滑適口,肌理細軟,似乎不是豬肘子。又吃了一塊。對笑眯眯的春花道:「這些天不敢吃肉,原來還有這般好吃的肉。卻是從哪裡搞來的什麼肉?」

春花眉花眼笑,問道:「香不香?」

「香得很!」

「說與你聽。」春花翹起蘭花指貼在腮邊道,「這便是左幺長子腿上的,我昨晚偷著用剪刀剜下來的。」於蒼頭臉色大變,張嘴結舌,看著春花,如同見著了鬼魅。他大叫一聲,彈起來奔到屋外,摳著喉嚨,吐得一塌糊塗。耳邊卻聽春花悠悠嘆氣說:「這般好吃的肉,你卻消受不得,奈何呀——」聲音猶如戲台上的小旦一般,聽得於蒼頭魂銷魄散。

大戲唱了幾天幾宿。鄉場里鍋冷灶涼,清河裡水波含煙,偶有孤炊,宛如遊絲,斷了魂一般纖弱。

小說:風雨大清河(30)

到第四日上,於蒼頭在台上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眾人高聲叫好。等到一袋煙功夫也沒見他起來,戲班子里的人慌手慌腳抬他退去。眾人都道,這番於蒼頭唱戲唱死了。卻見賈德義踱步上台,道:「於班主操勞過度,休息幾天便沒事了。今日是大戲最後一天,怎麼著也要唱完不是?那邊,天燈已經燃盡,當是大喜;這邊廂,戲文得接著唱下去。這叫著好事成雙。今天,於家班的當家花旦劉家大院的三少奶奶九紅為眾鄉親唱一出。」他話音剛落,便聽見下邊一片嘩然,眾人高叫,好大戲,好福氣!於蒼頭在後台聽罷,腦子裡轟然一響,低叫一聲「師傅……師妹!」昏暈過去。

九紅一身素白,輕飄飄立於台上。眾人嘖嘖嘆息,不見劉家男人都死了么,穿得素白見出個孝行來。一些婦人撇嘴嘀咕:「死了男人還賣騷。」旁邊的男人道:「你就是想賣騷也拿不出來。」臉上早著了口水。

弦子聲悠悠遠遠,九紅的聲音如空山新雨淅淅瀝瀝,紛灑在眾人心頭,瞬間便涼了下來。苟先生縮在人群里聽罷,神情惻然,心底卻如要瘋癲。只聽九紅哀哀低嘆,把秋雨翠煙滴落。

「……初相逢,春又暮,臨花樹,春心共花語;聽君恨卻曲,醉眼雙蝶繞枝佇。多情因何相辜負,輕拆離,欲把心事向誰訴?可堪愁苦……」

聲多悲涼,竟是聽得人心裡毛乍乍的。鄉人喜看故事,半句也聽不懂,瞪著眼珠子看著台上九紅悲悲戚戚,似哭似訴。苟先生暗自嘆息,一個戲子心中竟然埋藏著這般情思。這些句子顯見不是戲文里的,這詞句便是自己也吟唱不出,慚愧,慚愧。苟先生覺得臉上發燒。

九紅渾不似唱戲,她寸步挪移,水袖時而飛起,時而低垂,恍惚夢遊一般。把鄉人看得目瞪口呆,墜入雲霧裡。雲愁霧悲,從高處跌落,清河恍惚一條白道。這霧氣來得突兀,來得蹊蹺。讓人心裡發毛。水袖拖拽中,能看見一絲絲霧的尾痕。九紅淚眼婆娑,一葉小舟晃悠悠行於霧靄里,劉四海洒然立於舟中,他穿著青布長衫,胸前荷包一甩一盪;九紅彷彿看見他對著自己笑,他輕輕招手,神情溫柔。「四海!」九紅低低呼道,一個踉蹌撲倒在台上。劉四海似乎看見她,臉色驟變,抓起胸前的荷包扯斷扔向水裡。九紅面色慘白,把手臂上的衣袖甩落在地面。「你不要走——」她慘叫一聲。眾人驚惶,順著她手指方向,哪裡有什麼人影?

賈德義被九紅這一聲吃了一嚇,手裡的石球滾落在地上,怔怔看著台上的女人,想,莫不是鬼上了身?

九紅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木獃獃走到台前。眾人皆驚:怕不是要跌下來!卻聽九紅唱道:「春恨卻,初相見,回首俱雲煙……四海哥,我命苦,怨不得……」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剪刀。賈德義見罷,手腳冰涼,高叫道:「快,快,這婆娘要尋短見!」跳起來,扭動著肥胖的身子奔戲樓台上去。眾人都傻了眼,聽得九紅凄厲的一聲「呀——」,潔白的戲服上綻開一朵耀眼的紅花!

小說:風雨大清河(30)

於蒼頭先奔了出來,一把抱住要倒的九紅,愴然哭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呢?」九紅氣如遊絲,眼光迷離,斷斷續續說:「師兄,我……四海,我去了……」賈德義氣喘如牛,怔怔看著倒在於蒼頭懷裡的九紅,對先前竟然同意九紅在要嫁給他的前夕讓她上台感到痛悔不已。於蒼頭感覺九紅的身子慢慢冰涼,心裡頓然莫名的悲苦,嘶聲道:「師傅,我的師妹,她……走了……」

民國八年暮秋,於家班的戲子九紅死在清河鄉場這座歷經風雨的老戲樓上。那天,天上下了一場奇大的霧,呈青烏色,把鄉場籠罩其中。賈德義抓了狂,逼著於蒼頭把九紅的屍身放進了鄉公所。賈德義閉門不出,沒人知道他幹什麼,只聽見屋裡沉悶的聲響。不久,賈德義之妻孫大腳開始在街面上說胡話,無非是賈德義枕人皮喝人血之類的瘋話。鄉場里傳為笑談。

涪江蜿蜒,如大蛇出沒山嶺之間。劉四海坐在船頭,櫓聲戛戛。船在一個小碼頭泊下,多了幾位客人。一個拄著竹棍,雙目蒙翳的漢子坐在了他的身邊。「客官,枯坐不好耍,我為你看上一卦?不是要誆你錢。你眼眉一顆傷心痣,頜下痣上兩莖須,當是心困之人。你不要嫌我嘮叨……」劉四海撇頭一看,好似范瞎子!

「心為情鎖,交結不開呀……」那人嘴裡念念叨叨。劉四海悄然走到船邊。江水清清,九紅的身影落在水面,晃晃蕩盪飄飄忽忽。劉四海彎腰要起掬她來,覺得面上一涼,伸手抹時,水面啵啵地破了……(完)

小說:風雨大清河(30)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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