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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雨大清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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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玉明,四川三台縣人,生於1979年,四川省作協會員。2009年開始小說創作,有短、中、長篇小說發表。

小說:風雨大清河(21)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二十一)

日頭高升,清河鄉場顯出盛世氣象來。「三聖宮」鐘磬飄裊,十餘根抱大的蠟燭燃起來,幾米遠的地方都感覺到熱氣;百餘個碗盞點燃拇指粗細的燈焾,燒得嗶嗶駁駁直響。湧進廟裡燒高香的求神佛的從廟裡退到街面上的人接踵摩肩。戲樓里鑼鼓震天響,和廟門口燃放的鞭炮此起彼伏一爭高下。街面上、戲樓下賣瓜子炒花生的敲麻糖的扭糖人的做涼粉豆沙包的吆喝著掏耳朵剔牙屎的測字算命打蘸的……把清河烘托得如同太平盛世,連苟先芝都感嘆,這地兒好哦,與外界不勾連不沾染,人都不思齊了,比狗活得還自在。

小宛在人群里擠出一身細汗來。見黃桷樹下圍著一圈人,看時是一個賣打葯的走方郎中,腳下擺著一堆膏藥和甘草、貝母、瓜蔞、半夏、三七,還有些叫不上名兒的藥草。那郎中鼓起腮幫吹噓,逗引得村婦痴漢買他的葯。小宛看了一眼便要走,被那郎中拉住,道:「大姐,說出來您不要慪氣,我看您眉目之間隱含陰霾之氣,如果所料不錯,您近來肝火上炎,心中焦慮,夜不能寐。」小宛心中一驚,道:「我幾夜沒有睡好,驚覺得很。」郎中自滿地一笑,對圍觀眾人道:「誠如我所料,這位大姐必是虛妄之症。」對小宛說:「您不要焦慮,我這裡給您拿些草藥煎服,不出三日便可好得。只是要多吃些補氣振中之葯。」

小宛說:「我眼拙竟沒有看出先生原是有本事的。你倒說說補氣吃些什麼兒好?」郎中正色道:「我也是行走江湖數十年的人了,便是縣城裡的老爺太太吃了我的葯沒有說不見效的。大姐您是尊貴人家的出門少不曉得我,我也不會怪您。這女人什麼最是要緊?是面色紅潤中氣內蘊月經順溜。各位街坊爺們,不是我邟老幺玄吹殼子,保管一副葯,便是花甲老太太也賽過大閨女。」邊說邊一手抓藥。

小宛聽得面上一紅,看郎中把藥草用草紙包好,一根細紅線綁好,遞給她說:「這幅草藥治大姐您失眠驚醒之症。我這裡從雲貴進來的上好三七,您拿些回去,燉肉燉雞蒸豆腐,吃上半拉月,保管您臉兒粉嘟嘟皮膚紅彤彤賽過小姑娘。」一席話說得小宛熱血沸騰,怔怔地接了那郎中遞過的一包三七,付了錢扯身出來,覺得神清氣爽。

擠出人群,見陳子仁在河邊覷過往的婦人,心裡暗笑。陳子仁見了小宛,道:「大少奶奶大包小包提的啥。」小宛細細說了,把藥包遞給陳子仁讓他辨認真假,陳子仁打開藥包看了看,笑著說:「草藥還是真的,倒是這包三七就吃不得了。」小宛眼睛睜得老大,說:「難不成是假的?」

「樣兒看著是真。」陳子仁拿起一塊三七來,說,「這是野生三七——血藤七,連野生的三七也說不上,還沒有蒸煮過的。大少奶奶您千萬不要吃,是要人命的。」他把血藤七的毒性講給小宛聽,小宛臉色都白了,說:「砍腦殼的不是要人命?」

「這些跑江湖賣打葯的多沒良心。」陳子仁說,「拿這些血藤七來騙人錢財。」小宛氣憤憤地說:「我要去找他,這個沒了天良的。」陳子仁笑道:「都是打一槍換一炮,只怕您去早沒了人影。這些東西放著沒有用處,還是扔掉的好。」

小宛嘆道:「可惜了我兩個銀元。」把那包血藤七接過來看了看,順手要扔掉,見陳子仁早走沒了。心中突地一動,仍用紅線把它包好。轉身要走卻聽見有人喊道:「大少奶奶您怎麼還在這裡,不去看戲么?」小宛回頭一看卻是豆倌,說:「你這崽子不跟著你家三爺倒在街面上閑逛?」豆倌說三爺忙著呢,我又不會說話兒跟著他反倒沒趣。小宛笑道:「你來得正好,我瞧著順生病了好一段時間也沒有回過神來,就瞅著上好的補藥買了些。你到豆腐張那裡買幾塊豆腐回來,讓素清給他蒸著吃。說不得吃了就好了!」豆倌正想去豆腐坊見見張小妹,便一口應承去了。

到晌午街面上人都陸陸續續散去,身上有倆錢的在小酒館裡吃酒;燒香的湊熱鬧的自回家裡燒火做飯扎火把,等天黑下聚到鄉場來看社火看目連戲。智玄留著老太爺苟先芝劉四海顏白生在廟裡吃齋飯,幾人嗟嘆,左幺長子沒有大鬧清河是菩薩保佑之故,萬幸,實乃佛法無邊。苟先芝說菩薩眼睛明著呢,她跟前哪裡容得下污穢?身三千億不納詭譎之跡,況且左幺長子之流乎?

小說:風雨大清河(21)

龔駝背跟著天溝兒上了戲樓,九紅早等得心急火燎。打發天溝兒去罷,倆人計議了一番,都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龔駝背摸了摸頭皮上幾縷頭髮,說:「上次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難不成賈德義是神仙?我看這件事里透著蹊蹺,那幾個是我龔駝背過命的兄弟,定不會把老子給賣了。你不會給於蒼頭講過?」

九紅嗤地一聲冷笑,「龔團頭把我看做什麼人了?如今是你的手下被人捉了,你不去疑他反倒打一耙。」龔駝背哈了一氣,說:「你撇得倒清。」九紅嫣然一笑,「你不要慪氣,我也是為你著想。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事情不妨往壞處想也好有個準備,免得被人一鍋子燴了。」勸得龔駝背心裡平靜下來,九紅方才細細問了崔耗子的一些情況,說他是好賭之人,惶急了不定亮出了底子,落了口實讓人捉了去。龔駝背恍然大悟,把腦門一拍,道:「糊塗,糊塗!我先前怎麼沒有想到?怪我一時心焦差點錯怪三少奶奶。」

「我倒沒啥。」九紅嘆道,「現在補救還為時不晚,先商量怎地應付才好。」正如九紅的推測,崔耗子雖沒有參與賈家之事,但他和「甄浩孝」——甄震關係不同一般,連龔駝背也不盡知曉——是連襟的兄弟。甄震受龔駝背之邀幹了這一手漂亮活兒自然不敢在清河逗留立時回了射洪老家。走時,到姐姐家裡坐了一會兒,也是送些錢物讓崔耗子家裡閑用。偏這個崔耗子好賭,把他送給家姐的一個金鎏子拿了出來,被賈德義和左幺長子安排在茶館裡的眼線覷得分明。那個眼線也是左幺長子早早派來卧下的,是劫過場的棒客,這種金鎏子崔耗子這樣兒的人哪裡有的?裡面定有文章。暗地裡告知了賈德義。左幺長子吩咐悄悄拿住了關在鄉公所裡面,待天黑下好細細拷問。

賈德義心裡惱恨不已,原來疑心是劉三江背後搞鬼,沒想竟是龔駝背從中作祟。這廝陰一套陽一套的,背著自己和於蒼頭在鄉場里開行院沒有收拾他,劫場也沒有少他好處竟如此不知足,敢在老虎骨頭上刮油——竟然黑到家裡來了。「自古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龔駝背一副皮賴相沒想也是個大肚漢。」賈德義嘆道。

「不過是個土鱉,讓老子把他做了,給哥哥消氣。」左幺長子惡狠狠地說,眼睛卻瞟著屋外。賈小喬一身火紅色褂子在庭院里扭扭擺擺地過去。

「我看事情也不簡單。」賈德義說,「焉知他沒有和劉三江勾手?那於蒼頭和九紅娘們兒還是師兄妹呢,劉三江還有不橫插一杠子的?」他頓了頓,見左幺長子心不在焉,乾咳了一聲,說:「凡事要想周全,牽一髮動全身,這幾個爺們兒搭起手來也不是好惹的。」左幺長子冷笑。賈德義道:「幸好咱們謀動在先,您如今是官家的人了,張縣長那裡關節也通泰,要肅清清河也不急在一時。」

左幺長子咬了咬牙道:「哥哥不要著急,清河早晚是你我的。」賈德義頷首道:「就從這個崔耗子身上下手,把上次劫場的事情也摟到他幾個身上去,讓他們無法撕擄。」左幺長子嘿嘿笑道:「哥哥想得周全,我把上次劫場搞的東西也帶了些來,讓他們不認也得認了。這就叫黃泥巴落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倆人相視大笑。賈德義吩咐耿腦殼擺酒,只等黑下就去仔細拷問崔耗子。

夕陽沉落,淡月初升。戲樓壩里聚集了四里八村看戲的人,「三聖宮」里亦是燭火輝煌。地面上人來人往不遜於白日境況,夜空里流雲飛渡,月隱星顯、星沒月明,變化無端。

左幺長子把酒吃得豪邁,口角吊線仍舊不想下桌,賈德義只好讓耿腦殼陪他,自己帶著兩個保安團的兵丁到鄉公所去訊問崔耗子。街面上燈火通明,把籠罩下來的夜色撕扯得稀爛。鄉公所籠罩在巨大的黃桷樹裡面,顯得陰氣森森。賈德義走進關押崔耗子的小黑屋子,見沒有動靜,叫人點了火把來看時,崔耗子臉面朝著牆壁蜷縮在屋角處一動不動。莫不是害了怕,這廝還沒有見真章就顯了慫樣。賈德義心中暗想。團丁上去踢了崔耗子一腳,竟皮球一般翻倒過來。賈德義借著亮光看時,崔耗子眼鼻里掛出縷縷血絲,早沒了氣息。

一個保安團上去捏開崔耗子的嘴巴看了看說:「是中毒死的。」他先前是干棒客的出身,對下毒頗有經驗,曾用一包砒霜殺死個冤枉他的富戶,一看便明了。崔耗子死於劇毒,死的時候竟連聲息也沒有,可見來得猛烈。李團丁聽罷,把手一拍,說:「哎呀,說不得是他老婆下的毒藥。這婆娘和他時常吵架,竟然跑到鄉公所里殺人,膽子倒不小。」

「他老婆來過?」賈德義詫道。

「來過。」李團丁道,「給崔耗子送了一碗血旺一壺酒。狗日的死也死得著了,還吃了斷命酒的。」

賈德義一聲嘆,日他媽的,天算不如人算,讓這兩個二五眼把事情搞砸了。這裡面也不便說明白,還是混混沌沌的好。賈德義想到這裡,說道:「這婆娘膽子也忒黑了些,公然到鄉公所里謀人性命,傳揚出去還了得?你倆個去把她帶回來嚴加審問,看她是不是和野男人勾搭害了老公性命,還是有什麼貓膩。」

天下碰瓷的事兒都湊在一處,女人竟然曉得自己老公被關押在鄉公所里,還帶了毒食來,這裡面就透著蹊蹺,把這個女人帶回來順藤摸瓜指不定還有讓人可喜的東西,到時再給狗日的龔駝背加上一條主使人謀害性命,諒他是佛爺也擺不脫,左幺長子是現成的保安團長,借他之手把龔駝背就地正法也不費吹灰之力。賈德義想到此處,不由得暗自得意,便是諸葛轉世也不過如此嘛。

兩個團丁撲了個空,崔耗子的女人半截身子倒栽在茅廁里,紅苕藤墊成的糞皮子把她要掉落的身子擋了半截在外面,只露出腰肢兩條大腿。兩人見這景象半晌說不出話來。

女人吃了半碗血旺,想起關押在鄉公所里的崔耗子心裡倒難受起來,這昧了良心的男人天天在外面吃香喝辣賭錢耍女人不見一個好兒,如今莫名其妙被鄉公所拿住了也是他活該,讓他受受這關在一間屋子裡守活寡的滋味。只怪自己命乖嫁給這樣一個不知惜疼屋裡的男人。龔駝背讓天溝兒帶下話來,男人被捉了。女人不哭也不鬧,說該他背時,天天偷東摸西的死了都活該。崔耗子把她兄弟給的一個金鎏子摸走了。天狗兒笑著說:「嫂子也不要生氣,說什麼都是兩口子還有什麼撇不開的。龔爺說了,他這一回犯了大事,指不定要在裡面吃些苦頭。」女人愣了,眼睛眨巴眨巴落下幾滴淚來,說:「天殺的又出了什麼大事?」

「嫂子,你是曉得他這個人的,龔爺說讓他吃些苦頭也是好的,免得他今後亂求搞。」女人聽完天溝兒的話慌了神,說:「他好歹是家裡的主心骨,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可咋個辦喲。」

天溝兒笑道:「龔爺說,你給他送些飯去免得他餓慌。」女人這才止了眼淚,要去做飯。天溝兒說:「還是龔爺想得周到,知道你沒有做飯,讓我在杜娘子那裡燒了一盆血旺,你給他送去就是了。」女人破涕而笑,道了謝,說:「那天殺的好喝個貓尿,我也給他拿去,免得他叫喚。」看著天溝兒走了,把血旺舀了一碗放在鍋里留著自己吃。血旺竟是才做好的,鮮香麻辣,油汪汪的辣子在面上一汪一汪的。女人看著動了饞,又把男人罵了一回。

劉團丁和李團丁兩個守在鄉公所里,心裡有些怨氣,這狗日的崔耗子早不遲晚不遲犯了事,人無良品害死人,整得爺們兒看不成戲。劉團丁去街面上買豬頭肉下酒,李團丁把著門直要罵娘。女人端著血旺來的時候,李團丁恨不得把她籃子里碗奪了。女人罵道:「你龜兒不怕吃了拉稀?」李團丁臉上涎笑,說:「你男人吃得老子就吃不得?」說著要奪。女人對著碗里吐了一口唾沫,說:「你吃,你吃!」

李團丁不曉得抓崔耗子是秘密,都是街面上的熟人,賣了女人的面子。崔耗子見她進來,哭著說:「狗日的大天白日就把人抓來了,老子到底犯了啥子罪?」女人說:「你把那張臭嘴閉上,還是龔爺周全你,給你送些好吃的來。」崔耗子道:「這事我不能甘休,等明天出去讓龔爺給我做主討回公道。」女人看著他把酒喝了,把碗里的湯水也喝個精光,想起鍋里還擱了一碗,收拾了碗筷抽身走了。

崔耗子吃得全身冒汗,躺倒在木板床上想如何討回公道。不到半個時辰就覺得肚子疼得厲害,張著嗓子要喊上茅廁,竟連聲音也嘶啞了。李團丁和劉團丁邊喝酒邊聽著戲樓那邊傳來的戲文,哪裡聽得他叫喚。不消一刻,崔耗子便蜷縮成一團,口鼻里冒血,他站了幾次也沒有站起來,靠著牆壁竟摳出一把土渣渣!女人吃得少,覺得肚子里沉沉的,便去上茅房,一時也站立不穩一跟斗翻了下去。

小說:風雨大清河(21)

龔駝背正在戲樓壩子里看戲,《目連救母》——絕好的段子。二郎神被沉香板斧砍得節節敗退,鑼鼓山響,天上地下亂成一團糟。龔駝背看得眉花眼笑,對陳子仁說:「沉香至孝之人就是神仙也難敵。打得好!」陳子仁只是笑。龔駝背嘆道:「便是三板斧,神仙也難招架。了不起!」

兩人絮絮叨叨說些閑話,邱麻子氣喘吁吁地順著人群摸過來,借著亮光看見老太爺眯縫著眼嘴裡正哼哼,道:「老太爺,您讓我好找。」老太爺嗯了一聲,說:「家裡火燒了房子?」

「沒有。」

「那急慌慌的做啥?礙我看戲。」

「比燒房子還要急。」邱麻子眼睛瞟著戲台上,說,「大少奶奶讓我來的,說順生小少爺發了病,又吐又屙,兩個眼兒珠子都白了。」

老太爺聽了這話一下跳起來,說:「狗日的,咋不早說?」說著往人群里往外擠,說,「把陳子仁……先生叫上!」喚上老王急急忙忙地奔劉家大院。「日咕嚕棒槌的,我要說你又說我耽擱你看戲。」邱麻子嘟嘟囔囔地說道,順著一排人找陳子仁去。

吃了晚飯,順生便一直哭鬧,小手腳不停地蹬踏,把素清唬得三魂去了兩魄,用生薑抹在他肚子上,用涼帕子搭在額頭上都不濟事,眼看不哭了氣息卻細微了起來,嘴角流出白沫兒來,素清著了慌,呼天搶地叫人來。小宛在廂房裡正和了凡九紅談天,聽得聲音忙過來看時,順生額頭一抹黑線,眼睛都白了。幾個女人都害了怕,吆喝著去院子里找人。邱麻子正喂完驢子要去鄉場看戲,被小宛叫住,說:「天爺爺,順生是咋的了莫不是讓鬼把魂兒勾走了?」她讓邱麻子到戲樓壩子里找老太爺回來,興許還有救。

陳子仁被邱麻子拉著跑到大院的,一時間喘不過氣來,素清見他來,眼淚一下子滾落了出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說:「陳先生……我的苦命的兒呀,您老可要救救他……」聲音竟然都啞了。眾人聽得心中惻然。

陳子仁撥開眾人,翻開順生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脈,說:「興許還有救。」素清拉住他的手泣道:「陳先生您要是救得順生便是我素清的恩人呀。」

小宛勸道:「妹妹你不要傷心,凡事有陳先生在還怕順生不好起來的?」幾個人都來勸解,屋子裡鬧鬧騰騰。

陳子仁給順生扎了一針,眼見他麵皮紅潤了些,斟酌著開了方子,老太爺吩咐胡幺爸去藥房里抓藥。「陳先生看是什麼癥候?」老太爺問道。

「一時拿不準。」陳子仁蹙眉道。素清嗚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小宛道:「還有陳先生拿不準的病?依我看呀,順生不是得了啥啥病,是鬼把他的小魂兒勾走了。」老太爺斥道:「胡說!大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鬼?」看看天色早黑定了,方才覺得此話不妥,說:「四海說過不以鬼怪亂神,世間哪裡有什麼鬼?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小宛討了個沒趣,撇著嘴站在一旁。

「依我看,是吃了什麼……」陳子仁說,見小宛臉色陰沉得可怕,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想起晌午小宛讓自己辨的血藤七來,心裡一沉,忙把話題轉開,說:「老太爺您說的何嘗沒有道理,就是吃五穀也要生百病;思想精誠鬼怪來,是常有的事兒。」老太爺聽了嘴巴翕動了一下,只是長嘆。

陳子仁吩咐眾人都退去,要給順生以絕法秘治。老太爺坐在外間椅子上,耳朵里聽著素清抽抽搭搭的哭泣;戲樓那邊鑼鼓聲叫好聲遙遙地傳了過來——悲喜兩重天,一時間彷彿如在夢裡。

順生是吃了三七蒸豆腐才發的病。豆腐是豆倌買回來的,豆腐是張家豆腐坊的,蒸豆腐的是院子里的老媽子,了凡也是吃過一小碗的便沒有事。陳子仁沒有點透,一時間眾人也不明了。小宛舒了一口氣。

晌午,小宛把血藤七偷偷混進了三七裡面的時候,心裡怦怦直跳。素清看似素麵佛心人,骨子裡狼似的。自己先前的孩兒不到一歲就去了,再孕一個卻被暗夜裡的鬼魅嚇得流了產,自此,再也沒有懷上了。說不得便是素清使了手腳,只一時捏拿不準,可那個鬼魅的影子偏偏熟稔得很,恍惚便是素清樣兒。小宛夢裡三番五次見素清張開血盆大口朝自己撲來,驚醒轉來,汗水濕了小衣;蚊帳外,蚊蚋聲如雷鳴。可惱!如今倒好,素清竟養了這個小幺兒,老太爺寵得寶貝似的,說不得這家財讓素清佔了去,惹人恨。小宛想起九紅端午節說的那番話來便狠狠心,閉著眼把血藤七在那堆三七裡面攪了攪,睜開眼自己也認不出來真假了。但她不知道血藤七雖有劇毒卻過不得高溫,一蒸煮毒性就去了大半——陳子仁也沒有給她說得明白。了凡近來覺得泛酸,素清給她舀了一碗吃了,只覺得肚子里發響,上了趟茅房方才舒坦了些。順生卻熬不過這毒,差點丟了小命。虧得陳子仁醫術高明,到夜半時,竟然救轉來。

陳子仁渾身似水裡撈起來一般,有氣無力地說:「困煞我。終究活過來了,只是要好生將息。」他看了一眼小宛。小宛目光炯炯,盯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這婦人心歹毒。陳子仁心想。他不想招惹,辭了老太爺要回去。素清千恩萬謝。小宛說:「陳先生醫術真是高,順生半死不活的人兒都救活過來。恐怕閻王將來要和你算賬。」陳子仁苦笑,說:「這話怎麼說的。」

「你這邊救人,功德無量;閻王那邊收人,卻沒有事干。他還有不怪你的?」小宛笑著說。陳子仁看著她的笑顏,只覺得身上發冷。老太爺在小佛堂許下宏願,了凡陪著他頌了一卷經文。

魑魅魍魎暗夜生。賈府里也不寧靜。賈德義憋著一肚子火回了府里。剛邁進大門邊聽見孫大腳在堂屋裡嗷嗷直哭叫,一問才知道左幺長子把女兒賈小喬給睡了。

賈德義氣得渾身亂顫,好半天方才平靜下來,心說你左幺長子女人多得如清河裡的魚鱉,趁著我不在家裡把我的人也要了去;你就是要,也得給我商量吧?真是一條聞不得騷腥的貓兒,一個閻羅殿里溜出的餓鬼。便是九紅那般漂亮,我也沒有趁手,偏你就煎熬不得?正胡思亂想,便見左幺長子一手提著褲腰,一手攜了賈小喬走了進來。畜生!賈德義低低地罵道。

左幺長子笑吟吟道:「老賈,從今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賈小喬臉上緋紅,呸道:「和你什麼一家人?」左幺長子也不看賈德義臉色,哈哈一笑說:「方才在床上說得好好兒的,難道還變卦了不成?」說著單膝著地,拱手拜了拜道:「岳父大人,至今日起,便是刀山火海只要用得著我的地方您儘管說!」賈德義長嘆一聲,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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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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