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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雨大清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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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玉明,四川三台縣人,生於1979年,四川省作協會員。2009年開始小說創作,有短、中、長篇小說發表。

小說:風雨大清河(20)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二十)

龔駝背心裡揣著貓膩,陪著左幺長子吃了一回酒。席面極是豐盛,八扣碗四碟子,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樣樣兒齊全,等下了箸子才曉得是素麵糰子、蘿蔔、紅苕做成的。都是應景的事情,大家飲了杯素酒,嘴裡如同嚼蠟。賈德義站起來道:「今日為左團長接風本該好好款待,可又逢著菩薩生辰,只好先委屈各位。」左幺長子笑說:「先前我是吃肉的餓鬼刀頭上舔血的煞神,如今也得吃回兒素的,倒是把人憋屈得慌。」

「您老現在不比往昔。」一個鄉紳要巴結他,臉上諂著笑說,「今後更是前途無量,要修成佛爺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賈德義哈哈一笑說:「左團長跟咱們是掏心窩子的哥子,他成了佛爺咱們也沾光煉成個菩薩。」一眾袍哥鄉紳聽了這話都紛紛向左幺長子獻殷勤,樂得左幺長子眼眉兒齊飛,心裡卻暗想,這幫饢糠的那天晚上鼻涕眼淚的求爺爺饒命偏不說得這般動聽,真箇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拍得老子舒服。

眾人皆是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嘴巴哪裡曾遭過這般罪受?直吃得口裡冒酸,賈德義方才叫人拆了素席,換了一桌子「時鮮果蔬」,卻是香氣撲鼻,分明是肉食。眾人皆驚嘆,賈德義說:「今天這桌席面是我專門從得月樓請的師傅做的。這師傅先前同他爹在北京給皇帝老爺子做菜,位份極高一般人請他不到,都是爺們沾了左團長的光方才吃得著的。」龔駝背聽他說罷,心裡一驚,賈德義這桌菜是早有準備的,難不成他曉得左幺長子今日要來?這是個人精,他要和左幺長子聯手,我龔駝背還不餃子皮包湯圓露餡的,看來還須和九紅商量,早做準備免得被他倆個先下手作了自己。龔駝背想到這裡,覺得氣浮身軟,使勁把心裡的慌亂壓住,對賈德義和左幺長子笑著說:「那個勺勺客我是早聽說的,廚藝精絕莫得說頭,就是脾氣犟一般人他都不給面子的。今天兄弟們能夠一飽口福真真是沾了左團長的光。」賈德義微微笑道:「老哥子話說得好呀,但你沒有看破世像,再叫硬犟的東西只要落進一個軟窩子里都得黏糊的。便是女人的窩子都沒有他厲害。」眾人都豎起耳朵聽賈德義擺弄玄虛,左幺長子奇怪道:「是個什麼窩子?有比女人的窩子還要厲害的?」賈德義把指頭在眾人眼前點一點,說:「說起這東西大伙兒都曉得的,便是——錢窩子!」眾人恍然大悟,想想是一番道理,都嘖嘖感嘆。

賈德義道:「不要說他一個勺勺客,就是血濃於水的兄弟掉進了錢窩子里都要撕擄得皮哦肉哦骨哦的沒有渣渣。」龔駝背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暗想這廝終究懷疑到我頭上了。他臉上陰陽霎變,左幺長子瞧得明白,道:「龔老哥莫不是不舒服?」賈德義把眼睛死死盯著龔駝背,龔駝背哈了一兩聲,喉嚨里發澀,說:「昨晚上沒有那個睡好,有點不安逸。」賈德義把住他的手道:「老哥子不舒服找陳子仁來瞧瞧。」龔駝背看他的臉上彷彿起了一層泡子,灰白的顏面好似沁水的牆皮要掉落下來,心裡就有些怕他,忙把手抽了回去。

劉三江哼著小調徑直往張家豆腐坊去。豆腐坊坐落在一處幽深的巷子里,青石板路平平仄仄,顏色有些深暗,兩邊屋子的基腳處布滿了蒼苔,有的鮮活有的蒼老,蒼青色灰白顏色雜亂而有序地堆疊在一處,看上去像長了癬。一兩條不愛熱鬧的狗耷拉著眼皮看著劉三江和邱麻子踏踏地走過。三個穿著黑狗皮的在兩人面前一閃隱沒在另一個巷子里。日怪,這不是左幺長子帶來的黑狗子么,怎地不去看廟會吃花酒跑到這巷子里做什麼?劉三江心中疑惑。去看看?邱麻子低聲道。

兩人順著牆根摸了過去,只見那三人在黯淡的光影里倒騰,地上赫然捆著一個人。「這些狗日的,倒不是吃乾飯的。」劉三江低低說道,「只三兩下就弄翻一個,尋常團丁哪裡有這些個本事?」三人將那人從地上拉起來,借著牆壁上反射的陽光,邱麻子看得分明,被捆著的人不正是龔駝背手底下的崔耗子?這廝邱麻子熟悉,賭錢賴賬吃花酒嫖女人是一把好手,怎地被左幺長子的人盯上了,真是稀奇?「看來龔駝背要倒霉了。」劉三江看著那幾個人轉出巷子,道。

「莫不是龔駝背得罪了左幺長子?」邱麻子說。「你曉得個屁。」劉三江道,「這裡面有貓膩,咱爺們兒好好瞧著,清河要不得安寧了。」

「救不救他?」邱麻子問,「他好歹是龔駝背的人。」

「救他作甚?讓他們狗咬狗去,等落下一地毛,咱們再去收拾殘局。」劉三江對龔駝背瞞著自己開了妓院很不滿,要是龔駝背得罪了左幺長子被人作了豈不是更好?清河就真的是賈劉的天下了。他心裡暗自高興,這心思不能讓邱麻子知道。他站在那裡,有些怔忪。「三爺,還去豆腐坊不?」邱麻子問道。

「去,怎地不去?」劉三江忙收了神,說,「爺今天還要吃豆腐呢。要說這豆腐,還是老張家的水靈,嫩!」

龔駝背吃了一肚子葷素也摸不透賈德義和左幺長子的心思。一眾袍哥鄉紳吃罷酒飯下得樓來,賈德義邀請左幺長子到家裡坐坐,左幺長子知他有事要與自己相通,便假意推辭了一番。賈德義道:「團座初來清河,我這個做鄉長的理當盡地主之誼。再說還有諸多公務須向團座報告,請團座賞光。」左幺長子見他如此說,便順水推舟,道:「既是鄉長有公務交代,我就走上一趟。」幾個袍哥心裡暗笑,這廝不知來清河鄉場幾回了,明的不說,暗地裡也搶了幾次,偏要裝正人君子。一行人彎腰拱手送左幺長子和賈德義去了,方才站直腰桿,嚷著到廟裡去敬香的,要去春月樓看姑娘的,一時間紛紛紜紜,好像一窩子麻雀下了陣急屎。

龔駝背眼皮跳得厲害,隱約覺得哪裡不妥,見賈德義和左幺長子親熱地去了,心中咯噔一響,不妙呀。他心想,看來上次做的事情要穿幫,趁著天早和九紅商量商量,也好有個準備。他拿定主意,急急告辭。走出人堆,只覺得頭昏腦脹,耳朵里一片轟鳴。對面的「三聖宮」里法事做得熱鬧非凡,鐘磬鐃鈸高一陣低一陣,一群善男信女跟著智玄念著經文,聲音不甚齊整,卻順風兒滑落下來,清河裡的魚鱉聽得激動起來,在河水裡撲騰,把清凌凌的河水也攪渾了。

龔駝背心裡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朝哪兒去。清河這地兒蝦戲魚游,各有各道;外面兒天塌了,四面的山頂起來,清河人照舊不曉得,以為天黑了。劉四海不是常談時局么,都還遠著呢。只是這清河裡的幾位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自己夾在當中,早晚提心弔膽,還不如手底下的叫花子快活……他有些臆怔,看街面上行人寥寥,那邊戲樓上的鑼鼓也歇了,遠遠見得戲子們端著碗或站或坐吃著飯。陽光像個輕浮的婆娘在人的臉上跳來跳去。落在龔駝背的眼睛裡,噗地一響,爆出一個個白亮亮的花來。

龔駝背揉了揉眼睛,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方才想起要去尋九紅。這婆娘是精怪,神龍見尾不見首。要找她還真有些不容易。到劉家大院去,怎地說?反倒讓人瞧出其中的膩味來。龔駝背有點躊躇。他踱到河邊的黃桷樹下,站在這裡,往東面,劉家大院高高的屋脊在陽光下反射出淡白色的光芒;向西看,賈德義的碉樓大宅子獸頭猙獰。河水緩緩地流動,水草在水底招搖,小魚蝦倏忽東西。一股泡椒的酸香飄了過來,龔駝背吸溜了一下快要流出的口水,把目光投向斜對面杜三娘子的小酒館,幾個食客翹腳撩腿吃得正歡。還是這些爺們兒活得自在呀,他想。杜三娘子的血旺燒得好哦。杜三娘子,這婆娘要不是臉上麻皮,說不得當年還是自己的女人呢,壞就壞在那張臉上。

龔駝背正出神,天溝兒急匆匆地跑過來,老遠見他在樹下張望,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我的爺……你……可讓我好找。」龔駝背看他一臉汗水,道:「你吃了火藥面子的,急吼吼的幹啥?」

「劉家的三少奶奶讓爺去一趟。」天溝兒抹了一把汗說,「她說有事和爺商量。」

龔駝背眼睛一亮,道:「是九紅……少奶奶么?」

「可不是。」天溝兒說,「她說在戲樓上等爺,讓我告訴爺一聲。」他頓了頓,道:「爺你不曉得,剛才保安團的黑狗子把崔耗子給弄走了。」

龔駝背打了個激靈,半邊身子都涼了,聲音有些急促:「你看見了?」天溝兒嚇了一跳,道:「是三少奶奶說的,爺你的聲音好嚇人的。」龔駝背摸了摸喉嚨,覺得乾澀,說:「還不快帶我去!」

九紅在戲樓上如坐針氈,眼睛巴巴地看著樓梯。崔耗子被左幺長子帶來的黑狗子抓了這個消息是邱麻子帶來的。保安團的來抓個把人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只是抓的偏是龔駝背的人,說不得要牽扯到上次的事情上去。邱麻子說崔耗子不就是愛個牌酒么,沒有為梭葉子和黑狗子吃風醋,怎地說抓就抓了?

邱麻子是專程來戲樓的,他要把這話說給九紅聽,便裝作夾不住話似的把崔耗子的家底一一講給眾人聽,立時就圍了一圈人,都為崔耗子惋惜,說保安團的怎地說抓人就抓人,連個憑據也沒有,大天白日的還講王法不?邱麻子撇撇嘴道:「那幾個爺講屁的王法,先前都是在刀紅寨跟……左團長幹事的,現在換了一身狗皮依舊是先前的做派,不講道理的。」邱麻子本陪著劉三江一道去張家豆腐店的,他曉得劉三江心裡起了邪念,也不點穿。在巷子里,兩人見保安團的幾個人把崔耗子帶走,兩人卻不聲張。劉三江到了豆腐店,豆腐張正端著一簸箕熱騰騰的豆腐渣在日頭下晾曬,見劉三江過來,忙著招呼。劉三江抓了一把豆腐渣湊到鼻子下聞了聞,說:「老張呀,你老狗把豆腐做得好,就渣聞著都是香的。」豆腐張聽他一贊,打心眼裡舒坦,道:「三爺說得老漢我歡喜,您要是愛這一口,我天天給您老送去。」

劉三江把眼睛往屋裡覷,說:「你的豆腐嫩,豆腐腦兒也水靈。老爺子愛吃,你不妨多送些到大院里去。你放心,錢是少不了你的。咦,小妹不在?」

豆腐張聽了他的話,喜得直搓手,道:「看爺說的,只要老太爺喜歡,我也高興,說什麼錢?再說了,您老會少了我的幾個豆腐錢?」見劉三江往屋裡邁,緊跟了上去,說:「三爺,屋裡黑,在院子里坐著歇會兒,我給您老整點飯。」

「黑的好,我眼睛亮。」劉三江說,「我咋沒有看見小妹呢?你說這丫頭的,三天兩頭沒有見著,我還想看看她。」邱麻子在院子里聽了,撲哧一聲笑,說:「老張,你出來先把豆腐給三爺包上,待會兒好帶走。」

劉三江見豆腐張出去了,便在屋子裡摸了過去。清一色的老青瓦不透一絲亮光,劉三江在心裡直罵老不死的也不在屋頂安一片亮瓦。他摸到灶間,灶里柴火溫柔地舔著鍋底,把紅炘炘的火舌子伸出灶面,借著火光,兩口大鍋里冒著騰騰的蒸汽,一股豆汁的香味從鍋里飄出來,浸潤著人的心肺。頂樑上垂下的紗布濾子輕輕搖晃,從裡面滲下點點滴滴的豆汁掉落在鍋子里,發出叮叮的輕響。

灶屋裡沒人,劉三江有些失望,轉身出來,卻一眼見張小妹和豆倌說說笑笑的進了院子,臉上立時陰沉下來,說:「好兒子,沒用處的貨,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你不跟著你家三少奶奶一處,到這裡來作甚?」

豆倌沒留神劉三江在院里,聽他說話吃了一嚇,慌忙道:「原來是三爺,剛才見您吃飯去我就找三少奶奶去了。」

「她人呢?」劉三江皺著眉頭。

「在戲樓里和於老闆說戲文呢。」豆倌說。劉三江心裡頗為不快,九紅你也是我劉三江的人了,還和你師兄裹在一處像什麼話,不怕逗人閑話么?

豆倌沒留心他神色,說:「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三少奶奶就讓我耍去了。」

「現在多亂!你不跟著她出了事情你兜得轉?」劉三江眼睛盯著張小妹的臉說。這妮子臉沁了桃花似的,兩片紅彤彤的臉頰兒讓人心癢,眼睛看著豆倌,似要流出水來,一副動了春心模樣兒。劉三江心裡氣憤,冷冷地說:「你倒好,跑到這裡吃豆腐來了。」

豆倌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來,說:「我在街面上找三爺您呢,大少奶奶讓我到這裡買一塊豆腐,我就來了。」劉三江曉得他說的大少奶奶是小宛,一時也不好找話兒說他,便道:「那你還不快把豆腐送回去?」眼珠子黏在小妹的凹凸里,刷子一般,刷得張小妹頭皮發麻,轉身進屋去了。豆倌和劉三江看著她隱沒在一片昏黃里,都不由得悵然若失。

豆腐張望著豆倌的身影對劉三江說:「三爺,您老得管管,這生伢子隨時都來,惹得鄉場里閑言碎語的不好聽。」劉三江嗯了一聲,半晌道:「是該管管了。」

劉三江的好心情被豆倌打散了,心中有些惱恨,我劉三江看上的女人,你一個屁股上屎粑粑都沒有揩乾凈的娃子來蹭什麼勁?今天這事兒黃了,等沒有人的時候再來,怏怏不樂地出了豆腐坊。

邱麻子上次划龍舟得了九紅的好處,心裡就琢磨龔駝背恁地和九紅有甚子關係,莫不是兩人有說不得見不得的東西?龔駝背長得丑怪,九紅定看不上他,這一層可以去了。他想了許久方才理出頭緒,這兩個肯定是親戚,只不想讓外人知曉,我邱麻子是什麼人,想瞞過我?如今龔駝背的人被保安團的抓去了,三爺又不搭手,好歹要給他們通知一聲,免得吃虧。崔耗子不是還欠著自己幾塊錢么,他人沒了自己的錢也就沒了。直接跟龔駝背說也不好,讓三爺曉得了反倒說我吃裡扒外,還是給九紅說一聲,他們親戚也好通氣。邱麻子心裡合計著這事,說不得九紅一高興賞幾個錢使使。便對劉三江道:「三爺,您老先回去,我肚子疼想找陳子仁瞧瞧。」

劉三江道:「你狗日的扯白撂謊,想去湊熱鬧,以為老子不曉得?」邱麻子嘿嘿笑說:「三爺比菩薩都神通,我這點心思哪裡藏得住。」劉三江見他搔頭弄姿的樣兒,罵道:「你幾個狗卵子錢是擱不得的,又想去耍兩把?要滾就滾,說什麼肚子疼?」邱麻子嘴裡說我的好三爺,便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也沒有您想得這麼全的,您老放心,等一回去保管把您的驢子喂得滾圓。說著一溜煙奔戲樓去了。

九紅在戲樓上聽邱麻子瞎咧咧,心裡倒吃了一驚,暗想,莫不是上次的事情露了餡,讓賈德義聞出了味兒?不曉得龔駝背讓沒讓這個崔耗子去。她暗自擔心,卻裝著沒事人一樣走下樓來。邱麻子見她的衫子在樓梯口一閃,便仰頭說:「喲,少奶奶也在這裡等看戲?」

「看什麼戲?」九紅道,「我是來看看我的姊妹的。」

邱麻子臉上的麻子攢在一處,「我就說呢,誰的戲有少奶奶唱得好的?」幾個戲子聽他這般說都把臉子拉了下來,捧著碗走開了。九紅見邱麻子訕訕的,便招呼他上樓去。說:「保安團的人啥時候到鄉場里來了,還抓什麼人,真是稀奇?」邱麻子見她裝作糊塗,心裡暗笑,把自己和劉三江在巷子里看見的說與她聽,道:「少奶奶您是不曉得,崔耗子還欠著我的錢來著,他這一倒霉害我也遭殃,這幾天連個酒錢也沒了。」九紅笑著掏了一塊銀元給他。邱麻子千恩萬謝攥著那個銀子笑眯眯地走了,尋思九紅和龔駝背果然是親戚,今後自己得長個心眼留神留神,不是又多幾個錢使?這一層不能揭開了去,免得斷了財路。

豆倌老實人不會說謊,他把剛點了鹵子的豆腐拿給了小宛。

院子裡面鬧了鬼,鬼的面目沒有人看見,素清說那鬼魅的背影好似南玉,眾人都說原來南玉陰魂不散,如今又回來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把聽的人唬得毛髮豎立。老太爺冷笑,他和智玄和尚交好,時常聽和尚說過人死魂魄俱散絕無形狀,怎地冒出背影鼻子眼睛來?自己年輕時候也殺過幾個人的,便沒有鬼魂來找過,如今院里卻出了鬼魅真正古怪。他年齡大了經見也多,大院里安靜了幾十年,幾個媳婦沒一個有子嗣,心裡自然會生出鬼來;便是兒子們也沒有一個省心的,安久必生怪。這番心思不能給他們說去,只恨自己腿腳不方便,捉不得「鬼」,待日久這鬼必定會顯露出來的。老太爺決定冷眼旁觀,只是叮囑院里人不可與外人道。

小宛害怕鬼魅來找她,夜裡一聽見響動便驚醒了,害得沒有困好,眼泡都腫了起來。劉大河睡得死豬似的,推他都不醒來。小宛心想,上次在智玄和尚那裡討了符咒,怎地不甚靈驗,莫不是自己不夠虔誠?她驀地想起凈空來,許久不曾去得廟裡,小和尚又和哪個婆娘勾搭上了?這小和尚膽子倒大。說來也怪,他一個吃素的人偏生得壯,比劉大河精悍多了。莫不是前世是驢轉世托生的,待今生做人來開齋的?可惜他是和尚,又比自己小几年,要是身邊的人是他,這一輩子也就可意了。小宛心裡牽牽絆絆的,赤著身子的凈空在眼前繞來繞去最後竟鑽進身體里去了,她只覺得全身發熱,下身濕了一片。小宛也不怕鬼了,伸手去摸劉大河,劉大河吱嗚了兩聲,細聲細氣地唱道:「……奴家金蓮往外伸,莫問奴家,我不是凡間人……」小宛吃了一驚,再要細聽,劉大河已是鼾聲如雷。這廝原來夢裡也唱戲,氣得小宛對準他的肩膀咬了一口。劉大河怪叫一聲醒來,大聲道:「有鬼!」

小宛對劉大河沒個體諒處,原指望和他再生個一男半女好接過老爺子的產業,將來自己也好有個歸宿。現在倒好,幾年了連個鳥蛋也不曾下一個。劉大河也有心續房,但怕小宛鬧騰,再說老太爺也不願意說什麼女人如雞鴨多了嫌煩,怎地讓老三續了九紅來做小,還不是指望九紅下崽?素清面上是菩薩樣的人狠起來像頭母狼,胡朝朝不就是和秋秋相好么,就把人家往死里整。現在她養了順生,便在老太爺那裡顯擺,這產業多半是要讓老三得去了。小宛不由得悲從中來,自己先前苦命的孩兒喲,以前的孩子,也死得蹊蹺。說是鬼弄死的吧,那時南玉才進門呢,哪裡有什麼鬼?孩兒死的時候只顧著哭,怎會想到這些?現在想起來,小宛腦子裡模模糊糊地浮現出那「鬼」的影子來,恍惚見過,只是時間久遠了不甚清晰。她閉著眼把院里的女人細細地篩了一遍又一遍,一個身影猛地跳在眼前,天吶,原來是她!

小宛只覺得一陣眩暈,她驀地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嗓子里硬硬的彷彿一團氣在衝撞,裂開嘴竟夜梟一般發出怪異的笑聲來。

小說:風雨大清河(20)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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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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