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從事「虛偽的減碳計劃」並計劃重返自然的故事

道格?范恩曾是位足跡遍及五大洲的新聞記者。和許多現代人一樣，他喜歡物質享受，但他很清楚這些享受卻讓他很依賴石油，因此心想：是否有可能在保住汽車、Wi-Fi和重低音喇叭的情況下，降低碳排量？

為了找出答案，范恩搬到新墨西哥州一座偏遠的農場。他買了2隻羊、12隻雞，隨即引來郊狼的登門拜訪；裝設太陽能板時，強風差點把他吹到德州；為了搜集食物的廢油作為汽車燃料，他鍛煉自己的腸胃，嘗遍各種油膩食物；好不容易在沙漠中辟出一片綠地，卻遭遇當地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冰雹……

節能減碳的綠色生活可能充滿挑戰，也可令人捧腹大笑。范恩以自嘲式的幽默，將這個充滿挑戰的綠色生活實驗，寫成了英勇冒險和令人捧腹的故事；在滑稽嬉鬧的背後，以感人且發人深省的方式召喚人們採取綠色行動——放棄物質享受，來換取一種更為深刻、持久的滿足。

新民君在這裡親切附上Doug·Fine 的個人網址，網頁畫風非常美式，具體怎麼美式法，你看今天的頭圖就知道了。http://dougfine.com/category/dispatches/

萊西幫我把愛速比拉出我幻想中的香草園後的那一晚，我和一隻剛買來的澳洲小牧牛犬（cattle puppy）莎迪（Sadie），一起在怪峰峰頂欣賞落日。我花了10 分鐘才爬到峰頂，而我簡直不敢相信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屬於」我。

家。

只付6.1% 的利息。

但仍然是家。我找過一大堆房地產經紀人，而幫我找到這地方的經紀人曾和我談到「自我的金字塔」。位於這座金字塔最底端的，就是家園。「一旦有了家，」她說，「你差不多可以建造生命中所需的其他一切。」

我花了一會兒去思考這件事。我曾是一名居無定所的記者，從北極遊盪到盧安達，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我常常一回來就倒在沙發上睡大覺，因此，這位房地產經紀人的話，在我心靈深處引起了迴響。現在，我可以去買兩天以上所需的食物。更棒的是，我可以嘗試飼養或種植一年所需的食物。如果我的太陽能計劃以及在此地經營農場的計劃有了成果，也許我真的可以從這兒開始過上一種獨立的生活。這計劃似乎可行。

2007 年，一架以太陽能為動力的飛機，在新墨西哥州上空連續飛行了54 小時。

但我明白，在這之前，我將無可奈何地依賴合作社的蔬菜，以及銀市的一間箱形大賣場——超級沃爾瑪，其大小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州。我不喜歡去思考這件事，但愛速比的後門裡已塞滿了Val-U 店的捲紙。在那家店裡，排成巨大金字塔狀的捲紙，看起來就像活生生、蓋滿樹皮的樹——一卷卷都有著相同腰圍和高度，且被二噁英漂白過。

作者（右）與友人在自家農場

事實上，那一次進城買那些以石油消耗為代價運來的有機番茄時，我也曾把車開進沃爾瑪巨大的停車場，想為我剛買來的羊買一隻水桶。那是一個醜陋的事實：我在這兒，想過一種使用當地產品的健康生活，但我的配件清單上的東西來自中國。這種生活方式的對比太強烈了，讓我無法忽視。我的愛速比里，有一袋餵食山羊用的有機穀物在那兒大聲抗議。我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想：我是要過獨立的綠色生活呢？還是要讓創立沃爾瑪的沃爾頓（Walton）家族繼續去買畢加索的畫？在我的嘗試中，購買當地產品應扮演著一個重要的角色。我明白這一點。

與中國的貿易額佔美國8 500 億美元的貿易赤字的一半多。

但是，在21 世紀初的美國鄉間，你很難不光顧沃爾瑪。事實上，每一次進城，我總是會走入瓦利世界的出入口。那出入口一直開著，裡面那些廉價勞動力製造的「蹩腳垃圾」，往往比鎮上本地商店所賣的「蹩腳垃圾」便宜多了。我總是有借口去那兒走一趟。（「線上購物同樣必須消耗石油！」或者「本地商店不賣捕蠅塑膠條！」）新墨西哥州這地方的環保漸進論者十分明白這種困境。

自上海進口一項產品，須旅行一萬多公里，才能到達洛杉磯的一間超市。2006 年，世界各地光顧沃爾瑪的顧客達72 億人次，而地球總人口是65 億。

「逮到你了！」當我們在賣園藝用品或捲紙的走道碰見朋友時，我們會這樣說，並戳戳另一個「罪犯」的肋骨。

因此，和每個星期一樣，那一天稍早，我停了車，走過一個比非洲納米比亞大一些的防火區，和前門的反扒竊警衛交換那種愉快但假惺惺的招呼，然後拉低太陽眼鏡，免得令人不舒服的熒光燈傷害我的眼睛。每一次進入超市，這些燈光就對我發動攻擊，而這間超市的陳列擺設，和地球上數以千計的沃爾瑪姐妹店一模一樣，甚至溫度和濕度都是由位於阿肯色州的沃爾瑪總部統一控制和調節的。這地方就像折價的零售土壤構成的菜園，而菜園裡種植的作物是愈來愈多的孤注一擲的購物者。沃爾瑪餵養這些購物者，並為他們澆水。就某種意義而言，沃爾瑪的管理人員可以被視為農夫。

瓦利世界的購物之旅總是一發不可收拾。我以為我只需紙巾和水桶，結果我也買了輪胎光亮劑、拖把、彈珠和屋頂材料。沒有所謂「使用快速通道」這回事。此外，每一次光顧沃爾瑪，我幾乎總是會買一隻真正的沃爾瑪烤雞，一隻用旋轉烤肉機烤好的雞。這些烤雞有各種口味：檸檬、胡椒、炙烤和「傳統」式的（傳統式預烤？），而它們大約和一隻大型倉鼠一樣大，便宜得很，足以供忙得不可開交的記者飽餐三日。

在這一次的光顧中，我注意到小型抽水機的價格「回降」了，因為菲律賓的一名供應商，顯然以低於印尼另一名供應商的價格出售這種商品。這一點讓我思考我正要定居下來的這個乾燥地區。抽水機（原先是風車）的存在顯然是人們能夠居住在米布雷斯山谷的原因。米布雷斯人比美國人、西班牙人和阿帕奇人（the Apache）更早定居在此地，但是在上一次氣候變得如此古怪時，他們動身前往墨西哥，只留下美麗而光怪陸離的陶器，而陶器里裝滿了那種我打算種在農場上的豆子。

事實上，原先的米布雷斯人，是我樂觀看待我在新墨西哥州西南部的生存實驗有機會成功的原因之一。在他們消失、留下使用中的13 世紀版烤箱之前，這批原始居民一直在這座山谷生活得欣欣向榮，據說健康的成年人可以活到30 多歲。散布在這個地區的米布雷斯陶器碎片，包括在怪峰農場發現的一些燧石，讓我大感欣慰。早在沃爾瑪出現之前，人們在這兒照樣活得好好的，這一點大大鼓舞了我。當我站在販賣有毒五金製品和塑膠桶的通道上，我想到米布雷斯人所需的，就是幾台抽水機，而我們也許也可以創造岩畫，並使用供山羊飲水用的陶桶。

那時，米布雷斯人並沒有抽水機，現在，我們在沃爾瑪買那些以石油化學製品製成的水桶。但是，我們真的非買不可嗎？環顧四周時，我明白這地方並沒有因為沃爾瑪的進駐而感到苦惱。這些人是打哪兒來的？我是否過於偏離主流？過那種使用當地產品的生活本來就不太可能？我知道即使有抽水機，這個地區的地下水位顯然也已經處於危險階段，愈來愈多的人湧入此地，因為這一帶的沙漠靠近某一特殊的墨西哥邊界——人們可攜帶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禁止的物品由此闖關入境。儘管我們和聖塔菲（Santa Fe）及陶斯（Taos）相隔甚遠，但此地已經有太多尋找理想房屋、想把本地變成加州的人，他們必然會把這個郡變成有史以來第一個大多數人都是房地產經紀人的郡。目前，剛剛抵達此地的人，似乎多半在尋找打折的寢具。

1997 年，在美國登記的商用卡車大約是2 000 萬輛。這些卡車行駛了6 800 億公里以上的里程，消耗了1 600 億升以上的燃料。

那一天，就在裝著打折的瑪麗亞·凱莉（Maria Carey）CD 的箱子旁，我決定開始停止光顧McMega 這類無所不在的大型商店。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許多情況下，你非得使用沃爾瑪專有的商品不可。

就拿寵物籃來說吧，大約一星期前，正當我準備搬到怪峰農場時，我搶救了一隻叫羅賓的流浪母貓。它是世界上頂尖的捕鼠高手，但是在我將它帶回家後的那一天，它發情了。突然間，新墨西哥州的每一隻公貓，都徘徊在我那間租來的麥稈房子周圍。因此，我不得不趕緊到城裡跑一趟。

羅賓使用它那一夜之間大舉殲滅本地鼠的爪子，設法爬出了我用來搬運它的電腦箱。車開了大約21 公里後，我赫然發現頸背有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貓，這時候，我才注意到這件事。我伸出手胡亂地抓它，車子因而橫衝直撞，所幸在這條偏僻的道路上，往來的車輛寥寥無幾。獸醫為羅賓的卵巢（和我的頸部）動完手術後，我問動物醫院的員工該用什麼方式，把這隻虛弱無力的貓帶回家。「看看你能不能買到一隻貓籃。」櫃檯人員建議。「但是，怎麼樣才能在星期二晚上的銀市買到一隻

貓籃？」

「去沃爾瑪。」她不假思索地說。

「沒有其他辦法嗎？」

「就我所知，沒有。」

我究竟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米布雷斯人拿什麼當貓籃。

（許多次，當我的生活方式陷入困境，我會試著問自己：「米布雷斯人會怎麼做？」）我想我可以親手為那隻貓動卵巢切除手術，但話又說回來，我可沒有麻醉劑。

就在我發誓不再光顧箱形大商店的7 個小時後，我以類似打蓮花坐的姿勢坐在怪峰峰頂，那些無所不在的尖銳沙漠植物將我變成布滿釘子的哲人。我的肚子仍然裝著阿肯色州的雞肉，但我的腦袋一直回想那天在怪峰農場發生的事——自己跑掉的愛速比，以及新的香草園。

突然之間，我毅然決然地做出一個決定。我從來沒有把一件事做得十全十美，不論是和人建立關係、捕鮭魚或買乾貨。而我想把這件事情做得十全十美，不，等一下，這種說法不對。我的意思是，我要把我所擁有的一切全投入這項實驗。雖然我不明白很快地，這種「投入」的誓言會變得多麼名副其實，但我會一步一步把計劃進行下去。也許一年後，我會看到生活中的石油用量略為降低。但這不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此刻，即使有了太陽能板，我還是得靠合作社進貨的新鮮番茄以及箱形大商店烤好的蛋白質活下去。

今天該做的決定就是這些了，我站起來，從身上拔掉各種芒刺和刺苞菊（Chinese star burrs）。我注意到，我正在大口喘氣。已經過了天黑時刻，氣溫降低，退回到「高高的」兩位數b，一團星星突然出現。不久，星群就變得十分稠密，很難分辨個別的星星。我明白在這個燈光令人目眩的時代，大多數人甚至不清楚我們的銀河有多少顆星星。一隻郊狼在不遠處狂吠，而莎迪停止咀嚼乾枯的格蘭馬草（gramma grass），突然轉頭去嗅嗅它的犬科表親。

我開始爬下怪峰，打算回到我的農舍享用一份西紅柿羅勒薄脆餅乾。我猛地吸入了一口乾燥的夜晚空氣，沙漠的夜晚是老天賜下的大恩澤。然而接下來，我大吃一驚，因為閃電在遠方對我眨眼。等一下，飄浮在北方地平線上的，可是雲？我揉揉眼睛，覺得不可置信，然後覺得好玩。真是離奇！真是古怪！我覺得自己就像第一次看到菠蘿的愛斯基摩小孩。

對於即將來臨的鋒面，我沒有多想。我得把一座農場變乾淨，變綠色，讓它靠著當地產品生存下去。這意味著要有一百萬個計劃、工作和目標，而這些計劃、工作和目標都是為了完成這一個目的而預備的。我得去訂購太陽能板，得去研究生物燃料，得去央求承包商將我納入他們的「工作計劃表」。最重要的是，我得去把山羊取來，為它們除蟲、剪蹄，並且一天喂它們兩次。由於討厭的加工雞肉還在我的體內作怪，所以我很容易將食用本地蛋白質，當成我在怪峰農場的第一要務。我希望如此一來，我就可以不去碰沃爾瑪的旋轉烤肉機烤出來的雞肉。

一想到有那麼多工作在前頭等著我，我幾乎頭暈目眩，因此，回到屋內後，我打開以電力公司的電網為動力的超低音喇叭。接下來，隨著在iPod 所能找到最令人神魂顛倒的節拍，我跳了好幾小時的舞。這就像大學生面對太多的學業壓力時，會聳聳肩，出去喝一杯啤酒。在歌曲切換之間，我想起那天稍早，我曾在合作社遇到山谷鄰居珊蒂·瓊斯。

她是當地一名環保勇士，已經獨立生活了30 年，而且她想告訴這個世界，當地的紅銅開採業對地下水造成了怎樣的污染。她對我說：「你一個人做這件事？（哈哈大笑）你可是把自己扯進一項雙人計劃了。小子，你所需要的，是一個老婆。」當然，這些話並沒有讓我更加興奮地期待我的計劃會成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