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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墓穴詩人

事實證明,在蒼白灰暗的冬季巴黎,參觀這樣一個陰鬱壓抑的地下墓場,實在應景。

我打好行裝,走到公寓的窗口張望,雨還是沒有停。

整整一夜的大雨,敲打著玻璃窗和屋頂。天空低沉,裝滿的雨水好像漲破了,傾瀉到大地上。大地像糖一般融化了,變成一片泥漿。

陰溝里的水溢出,嘩嘩流淌,灌滿了行人絕跡的街道。

不過,我可沒有在說北京昨夜的一場大雨,北京的排水系統也不至於這麼差。

持續不斷地雨天在旅行中可不是件好事。尤其與徘徊在0度左右的天氣交織在一起時,出遊的興緻就大打折扣。

我想尋找一個刺激的地方,最好是個想想背後的故事都令人不禁打一寒戰的地方,後續旅行的熱情,就靠它了。

「你就那麼執著地要去看那個什麼——人骨墓穴?大老遠跑來就為了看個墓嗎??」

她所指的墓,並不是那個留滿唇印的 王爾德墓。如果時間允許,我倒是願意和那個頹美的詩人近距離接觸的,畢竟我也曾被這個俊美才子的甜言蜜語打動過。

不過,越美好的東西越不能去觸碰。心愛的人與物,不是應該珍藏在心裡,保持一個遙遠的距離么?

我選擇把時間留給另一個頹廢的詩人——我更願意稱他為一個詩人。也許是因為,在我的心裡,流浪、窮苦、這些詞與我印象中的詩人更接近吧。而他,初次見面時,也剛好符合這些特徵。

那時的我並不指望能像《午夜巴黎》中的吉爾一樣,穿越到他眼中的「黃金時代」,與自己仰慕的作家們相遇,在最後還能抱得個美人歸。我始終認為現代科技的發達與艷遇的浪漫度是成反比的。事實也證明,想留下一段浪漫的故事在巴黎,最好還是乖乖的蹲在塞納河邊吧,最好裝作自己是個憂鬱卻不被時代接受的畫家或者詩人。

不過,說起現代發達的科技,提供給人的一個便利的好處是:如果你真誠的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驢友,而不是一個心心相惜情人,你完全可以通過各種平台找到。

對我來說,在旅途中一旦確定一個想去的地方,就一定要前往。危險與否不是大事,與此相比留下遺憾會更讓我不好受。

巴黎並不完全是肉眼所見的那般光鮮亮麗。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知道,它背後所經歷的無數黑暗的戰爭與革命,才成就了它今日的輝煌。

你知道總是陽光普照的協和廣場背後承載過多少個頭顱么?以及每天,在城市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腳下,是漫長的屍骨之路。這是一座黑暗與浪漫並存的城市,你會感覺到的。

我所說的屍骨之路,就是人骨墓穴。又稱巴黎地下隧道,這是通往巴黎過去的走廊。這些可怕的地下隧道是千百萬人的長眠之地。

它從中世紀開始挖掘,最初是地下採石場的通道,巴黎聖母院、巴黎市區的石頭建築大都是在巴黎地下挖掘的石頭建造的。

在18世紀,因為巴黎爆發天花疫症和瘟疫,大批巴黎居民死亡,而地面的公墓面積嚴重不足,於是當時的市長決定挖坑,將死者埋進土中,一個月後再把剩下的骨頭拿出來填進地下坑道和一些地下建築中,於是部分地下隧道便會通往這些放滿骨頭的地下建築中。

1.1萬平方米,600萬具屍骨,且大多死於非命。就與你零距離接觸。光是聽著,也覺得瘮人。除了想挑戰挑戰膽量的,基本沒人會想去這種地方沾一身陰氣吧。

可是,在巴黎地上粘的陰氣可不少哦。這些天每天看不見的陽光,時不時沒有防備地,就突然下起了雨,每個角落都弄得濕漉漉的。每個人都像城市裡移動的霉塊兒。

那麼,既然地上已經感受過了,是時候該體驗一下地下了的。

即使是想挑戰挑戰膽量找點刺激事兒的我,還是會擔心一個人穿過這600萬具屍骨這種事兒——殊不知哪一具就突然和我換了魂兒,於是我就永遠留在那不見天日的,比巴黎地上還要陰冷潮濕的洞穴里了。

這麼想著,我就打開了CouchSurfing(一個當沙發客和搜索沙發的社交網站。)本是不抱什麼希望找到一起去的人。我把期望降低到只要是個人出現就好,以免過重的陰氣把我的勢力壓垮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添加了我的好友。他來自哪裡,什麼身份,我一點也不關心。有人願意一起和我去這個「非主流」的景點,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我們說好晚上五點半在墓穴門口見面。我很擔心墓穴很早就關了,於是在莎士比亞書店僅僅待了二十分鐘就匆匆趕往catacombs(人骨墓穴)這一站。雖然那個優雅的老奶奶純正的英倫腔很好聽,點心也很好吃(關於這個書店我會留在之後的遊記里敘述)。

我幾乎是沿著地圖飛奔到墓穴門口的。看見前方正排著隊,立即大鬆一口氣。那個人也快到了吧。沒過多久,就看見遠方有個人向著我的方向走來。

「Hello. How are you?」 從口音就可以判斷出他不是華裔。聲音細弱,彷彿是從鼻腔發出的。他扎著個小馬尾,就像大多數巴黎人的裝扮一樣,一身黑色的搭配。他穿的很單薄,不過裹了個很厚的針織圍脖。這應該很取暖。

最搶眼的就是他的小辮兒了——並不像所有為了特意突出的年輕人一樣把頭髮染得五顏六色再扎一個高馬尾。而是簡單的把頭髮扎在腦後,前額梳的光溜溜的,沒有劉海。

「Chinese?」

「Yup.」

"那就說中文吧。」他說。

我心裡一陣竊喜,在獨自旅遊期間,我好像有好一陣子沒有機會說中文了。

作為基本的了解,或者是不走心的開場白,我簡要詢問了他的身份。其實他的工作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平時經常做音樂。自己創作了不少曲子,但是很難打進市場。他的音樂頗為小眾,輕搖滾的旋律和抒情的歌詞結合,倒是挺有趣。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售票處。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屋子裡。可真不會想到這麼一個小屋子能通到70米的地下。

順著一個狹窄的旋轉樓梯,我們一直往下走,這個樓梯寬度只能容納兩個人。旋轉樓梯本身就容易把人轉的頭暈目眩,再加上一直看不到盡頭的往下走,真有種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的感覺。越往下走,越感覺到與世隔絕,空氣中的潮濕與霉味將我包圍。也不記得走了多久,等我站穩在地面上時,已經感覺天旋地轉了。

不過,這還沒到正題呢。

「說好的白骨呢?」他帶著點戲謔的口吻望著上方,好像這麼說著白骨就會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別著急,後面還有一段兒路要走呢。也許馬上就到了」

走了一段兒無聊的石磚路,微弱的燈光打在牆壁上,有些地方非常潮濕,上方正在滴水。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很喜歡玩的一款遊戲《古墓麗影》。此時的場景與當時的遊戲場景十分吻合。

這時,我們注意到一個標識。

石室中央立著黑白壁畫的柱子。門眉上用法語寫著 「Stop! This is the empire of death !」有人猜測是類似祈願的標語,希望瘟疫儘快遠離法國。

好了,我們的探險正式開始了——

昏暗的燈光下,滿眼都是白骨,由於常年掩埋在潮濕的環境,很多骷髏表面布滿綠色黴菌,甚至有些發紅,看著十分駭人。

骷髏頭下方的石塊上掉了顏色,露出不規則類似煙霧形狀的白色線條。這裡倒比較適合插入一則「吸煙有害健康」的廣告。

第一次見到如此壯觀的場面——數不清的屍骨錯落有致的堆積在一個看不到邊緣的洞穴里。我有些好奇當年他們是怎樣被裝運在這裡的。

這裡就好像真實存在著一個骷髏世界一樣。

人骨墓穴

從前只在博物館見過骷髏,且是當做骨骼介紹用的。小時候最害怕的就是骷髏了。噩夢裡最常出現的就是拿著鐮刀的死神,可怖的黑衣下只露出一副骷髏的面孔。

而現在,突然面對著上百萬的殘餘屍骨,竟也感覺不到絲毫恐懼可言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種有些諷刺的震撼感——震撼這千萬個屍骨整齊的擺放,與看不見的這個巴黎地下城居然有這副與地上截然不同的景象。

曾看到《我們最幸福里》,一名偷偷接受採訪的朝鮮男人說過這樣一句話:「當一個人死亡時,死亡是個悲劇。而當成千上萬的人死亡時,死亡這件事就只是一個簡單的數據了。」

我想此時,也有類似的感受吧。自己並沒有生在那個年代的巴黎,親身體驗過當年黑死病蔓延至大街小巷的恐懼。如果眼前倒下的是成堆的屍體,恐怕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不過,這毫不具有攻擊性的屍骨,最多只是散發一點陰氣來引得氣氛緊張,其它也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當時的災難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自然也就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心理,帶有一種旁觀者看熱鬧的心態,來看待這些屍骨,並時不時從中發現一些有趣的點。

比如閑不住的遊客在這裡塗鴉。

有人可能會覺得我們這些遊客對逝者太不敬重,本身他們就已屍骨流離,我們還這樣闖入死者的住所,就像糟蹋一番,對這個骷髏開開玩笑,或時不時來張自拍。

(看,左邊那個骷髏也在很配合的看鏡頭哦~)

不過,話說在前面啦。首先在這裡開創娛樂心態的,可並不是我們這些遊客,而是巴黎人自己喲。

大多數巴黎人並不把這裡看做一個黑色的歷史恥辱,民眾支持去將墓穴公開,希望讓人們正視這段記憶,並以此紀念逝去的人。

之所以提到巴黎人的娛樂精神,看後面的圖就知道了——

比如,屍骨的擺放,也要講究品味,注重死亡的姿勢。

心形的屍骨你見過嗎?

會玩的法國人。對待屍骨也不禁要釋放一下心中的浪漫。

「在這裡骨頭好像是客觀存在的創作素材,讓人忘記他們曾經是血肉之軀,是靈魂的載體。」

這是由頭骨和脛骨組成的桶形的隱藏柱子用於支撐天花板的墓穴。演唱會就是在這裡舉行的。

對了,地下墓區也曾經是知名人士尋歡作樂的場所哦。在當年也實施了一場名副其實的「墳頭蹦迪」。

1897年4月2日,這裡就曾為100多名學者、藝術家、作家和巴黎的各界名流秘密舉辦了一次音樂會,45位音樂家分別演奏了肖邦和貝多芬的《葬禮進行曲》、聖桑的《死神舞曲》等。

不僅如此,在前幾年,一名美國的女子,也來了場「墳頭衝浪」。

人家真的在堆積如山的屍骸里玩起了衝浪……

相比之下,我就收斂多了。好歹只是拍拍照,嘿嘿~

法國名人也多長眠於斯。其中,有諷刺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哲學家孟德斯鳩和帕斯卡、科學家拉瓦錫、詩人兼作家拉封丹、大革命時期的羅伯斯庇爾及其政敵丹東、女作家賽維妮、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帕杜,甚至還有莫扎特的母親。

別錯過任意一個有趣的骷髏,也許這個生前有趣的靈魂,就是某個大名鼎鼎的喜劇演員呢。

地面越來越潮濕,有些地方不斷有水滴下來,一想到這是可能沾過人骨的水,有些不寒而慄。

這些屍骨也需要熱鬧啊。每天和同樣的人打交道也太無聊了,偶爾需要我們這些遊客來帶動些氣氛。

前面的一對義大利情侶,男子總是試著想去摸骷髏的腦袋,結果被女友不斷制止。兩個人在這種環境下打情罵俏的樣子十分有趣,我們在後面也跟著模仿起來。

網上傳言的恐怖,看來也只是傳言了。我們完全破壞了這裡原本莊嚴肅穆的恐怖氣氛。

走出洞穴後,我給這位陪伴我的詩人留了一張影。

從墓穴快出來時,也許是粘的陰氣太重。整個人開始有些無精打採的。

關於這背後的歷史,就不在遊記里過多描述了。大家可以自行百度,不過查完後,我不敢保證你會繼續想來這個墓穴……

後來當我一個人回到公寓後,開始處理這些照片,本身沒有什麼恐懼的。倒是媽媽看見了我發的朋友圈一個語音打來把我大罵了一頓,直言晦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屏蔽……媽媽看到別打我:)那語氣倒是嚇得我都不敢出門了。

巴黎的商店很早就結束營業了,晚上八點之後,只有少數酒吧和快餐店還未打烊。大街上看不到人,但是當你找到一家可以休息的飯店或酒吧時,你會看到許多人進餐的場景和服務員忙碌的身影。

本以為看完墓穴我們就各回各家,不過時間有些晚,我提議我們在十八區,也就是我住的地方找一家餐廳坐下吃點東西。(剛好也找了個理由可以延緩時間,這樣就可以有個人送我回家了:)

我們嘗了服務員推薦的當地一款最有名的酒,並嘗了一種類似奶油蓋飯的東西。結果當然是不好吃了,那股膻味兒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看起來總是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有一副看破紅塵的神情。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香港普通話,不過時不時會冒出一句詩來。也不知是他自創的還是源自一些典故。他已經旅行至今一個月了,出門只有一個錢包和手機,他說身上行李一共只有一個背包,不過要維持兩個月。

我問那不會不方便嗎。

他說:「旅行嘛,湊合湊合就好……我更享受一個人的體驗。好的賓館雖可以緩解疲憊,但一個人的旅行本身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寂寞的,如果住個青年旅社,中間遇到順路的,搭個伴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從他身上,我可以看到大於我的疲憊。但內心又好像正燃燒著某種東西,讓他一直保持這種清醒。

他的身上只有3000歐,帶著這些錢去環遊歐洲兩個月。

我說:「你這還真的是流浪啊。」

很隨意地,我提議道明天我想去蒙馬特,我說,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嗯……大概也是蒙馬特吧。」

塞納河,奧賽美術館,巴黎聖母院,莎士比亞書店,人骨墓穴。我幾乎是一天走馬觀花的把我想要走的地方走完了,然而這每一個地方都是值得留好些天的。

只可惜,明天晚上我就要啟程回渥太華了。但我不知為何,也許是我的腳步走的太快了,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

「慢一點……你的巴黎之行,還沒結束。」

現在,什麼也不用想,是時候,好好睡上一覺了。

但願那些屍骨的靈魂,不會潛入我的夢境中。

晚安,巴黎。

晚安,墓穴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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