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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道千乘之國」章研讀札記

謹按:

「學而時習」欄目自2017新年改組,隔周舉辦《論語》網路讀書會,逐條精讀《論語》(以朱子《集注》、《語類》、《或問》等文獻為主)。要求主講會講前撰札記,隨後將討論實錄精選一二附於札記後,於公眾號推送。

第五次主講人:林小芳

主講時間:2017年5月12日

【原文】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集注】

道、乘,皆去聲。道,治也。馬氏云:「八百家出車一乘。」千乘,諸侯之國,其地可出兵車千乘者也。敬者,主一無適之謂。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於民也。時,謂農隙之時。言治國之要,在此五者,亦務本之意也。程子曰:「此言至淺,然當時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國矣。聖人言雖至近,上下皆通。此三言,若推其極,堯、舜之治亦不過此。若常人之言近,則淺近而已矣。」楊氏曰:「上不敬則下慢,不信則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蓋侈用則傷財,傷財則必至於害民,故愛民必先於節用。然使之不以其時,則力本者不獲自盡,雖有愛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澤矣。然此特論其所存而已,未及為政也,苟無是心,則雖有政,不行焉。」胡氏曰:「凡此數者,又皆以敬為主。」愚謂五者反覆相因,各有次第,讀者宜細推之。

【或問】

一、或問:道之為治何也?曰:道者,治之理也,以為政者之心而言也。曰:然則何為不言治,曰:治者,政教號令之為治之事也。夫子之所言者,心也,非事也。若范氏以魯變至道為言,則其失既遠,至其卒章,又以富之而未及夫教為言,則其自相矛盾又甚矣。游氏引養、引恬之說似以道為引導之義,然與孔氏書傳不合,豈新義之雲耶?然下文五者亦非引導之事,其說不得通矣。

二、曰:千乘之說,包氏、馬氏孰為得耶?曰:此義蓋嘗考之,疑馬氏為可據。蓋如馬氏之說,則八百家而出車一乘。如包氏之說,則八十家而出車一乘。凡車一乘,甲士步卒合七十五人,而馬牛兵甲糧糗芻茭具焉,恐非八十家之力所能給也。然荀子《王制》之說不同,疑孟子未嘗盡見班爵分土之籍,特以傳聞言之,故不能無小誤。若《王制》則固非三代古書,其亦無足據矣。

三、曰:五者之目,諸說孰為得之?曰:程子、張子至矣。楊氏之說,曲折詳備。周氏以愛人為主,而四者為之先後,雖非本文之意,然其說亦善。尹氏「後世不能先此以下」蓋本二夫子之意,而其卒章尤切也。若范氏則疏而不切。謝氏以子路何必讀書之言為是,當於本章辯之。其曰:「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則千乘之國亦足以用心者。」則又若以為小國寡民本不足治。特以其治之之道與天下同而治之之效有如此者,然後勉而治之耳。蓋其素論嘗有不屑卑近之意,是以其言多類此。若如其說,則其所以敬事而愛民者,亦豈出於誠心哉!

四、曰:節用愛人,游、楊之說不同,孰為得耶?曰:互相發明而義各有當也。蓋楊氏之說,胡氏發明之為尤詳(胡氏曰:節用者,愛人之本也。然愛人者,其名覆眾,故慕之而易道;節用者,其事切己,故憚之而難行,徒以愛人之名揚於眾,而不能以節用之實本諸己,則雖曰愛人,而人終不蒙其愛矣。)而游氏所譏,則申子、韓侯敝袴之說耳。

【補充摘錄】

范曰:「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道千乘之國,變而至道也。敬事所以修已,敬則事無不立,信則民可使,節用則不乏,愛人則本固,使民以時則谷不可勝食,材不可勝用。五者治國之常法也,故曰道。此足以富之而已,教之則未也。《禮記》曰:『國家未道』,然則魯變至道。亦未至夫教也。」

謝曰:「學之為王者事久矣。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此言是也,然夫子不與之者,特非所以待子羔也。子貢謂『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夫子未嘗得邦家也,知其為邦家之道,則可以為天下國家矣。得志行乎中國,不得志行乎家人,其為道一也,況千乘乎?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可以一天下,朝諸侯,則千乘之國亦可以用心矣。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雖為天下,亦何獨不然。敬事而信,敬而信也。節用則能愛人,使民以時,民事不可緩也。

游曰:「道之為言,未及治也。猶《書》所謂『引養、引恬而已』。馬融謂『為之政教』者,近之矣。敬事而信,徳教以道之也。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政事以道之也。有徳教以道之,則尊君、親上之心篤。有政事以道之,則勸功樂事之意純。有國之道,何以加此?蓋敬朝覲之事,則君臣嚴;敬冠昏之事,則男女別;敬喪紀之事,則民知哀死而慎終;敬祭祀之事,則民知報本而追遠。事之所在,無所不用其敬焉,則民孰有不敬者哉。一號令之出也,一期防之時也,一賞罰之用也,一嚬笑之形也,無所不用其信焉,則民其有不信者哉!由是道而誠於心,則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後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者,亦於斯道而已。雖然,知敬事而已,未及乎信,則游移而無主,非所以服民;知信而已,未及乎節用,則侈費而傷財,非所以裕國;知節用而已,未及乎愛人,則將吝細而少恩,非所以厚下;知愛人而已,不知使民以時,則將輕用其力,輕奪其務,非所以養民。知是五者,而法度加焉,則治人之道足矣。當孔子時,斯道也將亡矣,故亟言之,使道之以道,則於法度乎何有?」

楊曰:「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蓋有土有民,無非事者,然而事不敬則下慢。敬而不信則下疑。下慢而疑,則事不立矣。敬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蓋侈用則傷財,傷財必至於害民,故愛人必先於節用,然使之不以其時,則力本者不獲自盡,雖有愛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澤矣。若春析夏因,既蠟而不興功之類,所謂時也。然此特道之而已,未及為政也。苟無是心,雖有政不行焉,與孟子論王道之始同。」

尹曰:「敬其事,信於民,節用,愛人,不奪其時,以是五者道其國,可謂言近而易行矣。然推其極,雖堯、舜之道亦不過如是而已。後世不能先此,徒欲以刑政而為治者,其亦不知本矣。有志於南面者,其可以言近易行而忽諸?」

【語類】

問:「道千乘之國」,楊氏云:「未及為政也。」曰:「然此亦是政事。如『敬事而信』,便是敬那政事也。節用,有節用之政事;愛人,有愛人之政事;使民,有使民之政事。這一段,是那做底。子細思了,若無敬,看甚事做得成!不敬,則不信;不信,則不能『節用愛人』;不『節用愛人』,則不能『使民以時』矣。所以都在那敬事上。若不敬,則雖欲信不可得。如出一令,發一號,自家把不當事忘了,便是不信。然敬又須信,若徒能敬,而號令施於民者無信,則為徒敬矣。不信固不能節用,然徒信而不能節用,亦不濟事。不節用固不能愛人,然徒能節用而不愛人,則此財為誰守邪!不愛人固不能『使民以時』,然徒能愛人,而不能『使民以時』,雖有愛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惠矣。要之,根本工夫都在『敬』字。若能敬,則下面許多事方照管得到。自古聖賢,自堯舜以來便說這個『敬』字。孔子曰:『修己以敬。』此是最要緊處!」

子升問:「集注云:『五者相因,各有次序。』」曰:「聖人言語,自是有倫序,不應胡亂說去。敬了,方會信;信了,方會節用;節用了,方會愛人;愛人了,方會『使民以時』。又敬了,須是信;信了,須是節用;節用了,須是愛人;愛人,須是『使民以時』。如後面『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之類,皆似此有次第。」又問:「學而一篇,多是務本之意。獨此章言及為政,是如何?」曰:「此便是為政之本。如『尊五美,屏四惡』,『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之類,無此基本,如何做去!」

【討論摘錄】

趙玫:敬是「主一無適」,不敢輕慢於事物,也就是不敢輕慢於民,從而「信」,「節用愛人」,「使民以時」皆是從治國者的角度來說。也就是說「敬」的效驗?

林小芳:以朱子解,這裡為五件事,敬為餘四件事之本。

李秋莎:【與師姐討論】餘下四事對敬之本為末,本末皆事,效驗似非事,而是事所造成之結果,比如民信之,用節、人受惠愛、百姓以時供使役

趙玫:是,秋莎。我也在想「效驗」這一詞說得不合適。如以敬為本,其餘者為末為好。

羅慧琳: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自己身上的效驗,比如敬了,自己就會對民信。不過說一個「事」,可見在後四者上也是有功夫的?

李秋莎:效驗,效果可以徵驗者也,似非事。

趙玫:效驗一詞確實不好。五者皆是治國,都是在說如何治,只是要分本末。

羅慧琳:力本者不獲自盡,是什麼意思?

羅慧琳:反覆相因,是什麼意思呢?

林小芳:力本者,出力者。不獲自盡,不能儘力。

林小芳:《語類》說「『道千乘之國』,五者相因,這隻消從上順說。人須是事事敬,方會信。纔信,便當定如此,若恁地慢忽,便沒有成。今日恁地,明日不恁地,到要節用,今日儉,明日奢,便不是節用。不會節用,便急征重斂,如何得愛民!既無愛民之心,如何自會『使民以時』!這是相因之說。」

羅慧琳:能理解相因是相因循的意思,反覆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不是前後?

林小芳:《語類》「陳希真問:『須先敬了,方可以信;先節用了,方可以愛人;又須是使民以時。是如此否?』曰:『這般處從上說下,固是一般意思;從下說上,又是一般意思。如敬事而信,固是有人凡事要誠信;然未免有不敬處,便是不實。有人卻知節用,然不知愛民,則徒然鄙吝於己,本不為民。有人知所以愛人,卻不知勿奪其時。這般處,與『君子不重則不威』一章,都用恁地看。』」

李秋莎:本繁然後末茂,末不推去則本有不實而不得其用,不知是否?

羅慧琳:不太理解「從下說上」,朱子舉的例子里,只有從信到敬是反的,後面又是正著說了。

林小芳:【回秋莎師姐】是的。

羅慧琳:如果敬是四者之本,有敬方才有信。那為什麼會出現徒有信而無敬的情況呢?

羅慧琳:【問秋莎師姐】能不能詳細的講講「末不推去則本有不實」的意思?

李秋莎:比如修身為本,齊家為末,倘若修身在齊家那裡推不過去,或者自守修身,覺得不用管齊家,即修身有礙而不實,家不能實實在在地被齊,身也不能說得上完全修。

林小芳:這可能在於「敬」和「信」的含義本有不同,朱子上面說「如敬事而信,固是有人凡事要誠信;然未免有不敬處,便是不實」,如答應某人去赴約,雖然去了,心裡可能不是很樂意,便不實。不確定是不是這樣。

羅慧琳:問秋莎師姐,所以,如果仿照大學的結構,使民以時是層次比前幾個更高的嗎?

李秋莎:為什麼?

羅慧琳:因為。。使民以時包括了敬信節愛四種能力,節用只包括了敬信兩種能力。。但如果按照朱子能反過來推的說法,真正的敬又包括了信節愛時四種能力。可是如果不先有真正的敬,怎麼能推出信節愛時呢。或者說,是在信節愛時上完善敬?那麼敬作為一個不完善的本。。嗯。。怎麼推出其他呢。。

李秋莎:前半句不成立。

羅慧琳:也就是說,只有做到了「使民以時」,其他的四個才真正的豐滿了嗎?

李秋莎:敬信節愛才能使民以時,就像水流經前四坎才到第五坎。不是使民以時包括了這四種能力。而是敬流經信節愛而到此。意思是這樣。

羅慧琳:嗯好的。我暫時好像懂了。謝謝師姐。

羅慧琳:等等我又來了

羅慧琳:那麼也不能說敬那碗水要滿了才能流到下面,因為,在最開始它不一定是完滿的。每流到下一個碗里,就會解鎖一個通道和新的水讓水倒流回前一個碗?。

李秋莎:比如明德為本新民為末,我們為新民做的全部的事情在於明明德。日常明明德也有使民新之效,但要實現完全的新民,只能完全的明明德才可能。而明明德基本透不到新民上,則可以反證明明德不實。

李秋莎:樹要先長出根莖才能長出枝葉。不是說先只長根莖不長枝葉,而是養料需要從根莖才能輸送到枝葉。而枝葉枯萎沒有養料送過去,則可知根莖必有病。

羅慧琳:嗯,師姐樹的比喻說得很清楚,我再想想。明德新民反而疑惑了,因為在大學裡沒有新民功夫,而這裡卻有「信、節用、愛人、使民以時」之事,這些事可以說是功夫嗎?

李秋莎:敬是工夫。

羅慧琳:其他四個呢?是在信、節用、愛人、使民以時上做敬的功夫?

李秋莎:嗯。去用敬。

本文由欽明書院中孚堂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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