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熟的身體，真正的妓女

陰天的夜晚，維多利亞風格的華麗餐廳里，一個栗色長發的青澀女孩穿著紗衣，手拿燃燒的煙花，端坐在盤子上被人用款款端出。

" 一個真正的處女！" 坐席上的華裝老婦吆喝道。

" 她多大了？" 讚嘆不已的紳士們之中有一位問道。

" 你想害我進監獄嗎？她夠歲數啦！"

" 新奧爾良最上等的精品，而她的願望是，讓你們其中的一個男士做她的第一個男人。"

一番激烈的競價之後，一個長得像憨豆一樣的中年男人用 400 美元贏得了拍賣，當他上下打量著走向自己的戰利品時，女孩對他說：" 我真高興是你。"

" 為什麼高興是我呢？"

女孩一楞，旋即答道：" 呃 …… 你長得不錯 …… 你的胸肌挺好看。" 說完，附身向他，嫵媚一笑：" 我隔著裙子也能感覺到我裡面的水。"

男人一把將她抱進屋裡，" 請對我溫柔點。" 女孩輕聲說，男人卻只顧猴急解褲帶。一生凄厲的慘叫，女孩們驚惶闖進屋裡，" 天啊！快找醫生來，紫被人乾死了！快把她媽媽找來 "……

這樣的一幕發生在法國新浪潮大導演路易 · 馬勒 " 流放 " 美國之後拍的第一部影片《艷娃傳》里，當年在 31 屆戛納電影節上，馬勒帶著 11 歲的小主演波姬 · 小絲來到戛納，純真卻又性感，小絲用她天才的演技，在這裡成為了年齡最小的戛納女神，" 性感小貓 "，他們後來這樣叫她。

不過，由於影片涉及了雛妓、戀童的敏感題材，而且毫不遮掩地拍下未熟少女稚嫩的裸體，導演路易 · 馬勒也遭到了許多炮轟。

故事的背景是 1917 年的美國，戰爭正肆虐，然而在美國南部的海濱城市新奧爾良，一個生在妓院，長在妓院的美麗女孩，紫，對戰爭和政治一無所知，她所想的，只是自己即將出賣的童貞，和一位為人謙遜的紳士。

紫喜歡這位紳士，他常常造訪妓院，但從來不對女孩們動手動腳，只是彬彬有禮地為她們拍照。紫的母親，蘇珊 · 薩蘭登所扮演的另一個妓女，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模特，紫為了這個常吃自己母親的醋。

就像納博科夫的《洛麗塔》一樣，漂亮女孩總是男人們眼中的 " 生命之光，慾望之火 "。母親拋棄自己離開妓院以後，紫孤身一人跑到了紳士的家裡，那夜，紫勾引了他。

聽了這話，紳士猛地坐了起來，" 別那樣跟我說話，你就像個婊子！"

紫慌了，從小到大，她在妓院里早已習慣了那套對付男人的方法，說到底，她就是個婊子，她從來就沒有體驗過，也沒有看過不是婊子的人的生活方式。紫回答紳士道：

" 妓女有什麼不好？我以為你喜歡我們！"

" 所有男人都喜歡我，你喜歡我嗎？"

紳士沉默著，和紫做了愛。

路易 · 馬勒熱愛爵士樂，也許是這個緣故，在他的電影中，節奏的把控總是趨於完美，忽而緊張，忽而舒緩，在這張弛之間人物的關係一步步走向崩塌——紫在紳士家裡生活的這段時間，他們有時無比快樂，下一秒卻又吵得不可開交，剛剛還脫光了衣服讓紳士拍照，下一秒卻砸碎了他所有的底片抱怨他總是在拍照。

或許對於紫，她愛著的是一個人；而對於紳士，他愛著的是一具美麗的身體。他們之間就算沒有高低之分，也總有偏差。" 我不想再跟一個孩子打交道！" 紫被憤怒的紳士趕出門外，當她穿著破破爛爛的睡衣回到妓院時，火把通明，戰爭襲來，自由主義革命也來到了新奧爾良，曾經光鮮的妓院如今已經破敗，她失去了最後的去處。

《艷娃傳》改編自一個現實的原型，跟電影比起來，現實版的故事更為離奇。當時是法國轟動藝術圈的一件事：一位叫做伊蓮娜 · 尤涅斯科的羅馬尼亞裔法國女攝影師，她常年混跡在藝術圈裡，卻始終籍籍無名，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自己十歲的女兒，伊娃 · 愛洛尼斯科的特殊魅力。

伊蓮娜讓女兒當自己的模特，給她畫上眼線，塗上口紅，穿黑紗披肩，手中拿著罌粟，赤身裸體擺出極為淫蕩的姿勢，並把這些統統拍了下來。

她的攝影作品在巴黎大獲成功，被稱作 " 色情教母 "，有錢人不惜砸下數萬重金，只為求得這個淫蕩天使的一張照片。甚至有藝術評論家寫下這樣的文章：《不是小孩不是女人，既非天使亦非野獸，伊蓮娜的創作反映時代的不確定性》

小伊娃也因此紅得發紫，赤身裸體登上了義大利版《花花公子》的封面。

還跟超現實主義大藝術家薩爾瓦多 · 達利共同出鏡。

母親曾在拍攝時告訴伊娃，" 不要微笑，微笑很蠢 "，於是，在她所有的照片中，我們看到的都是一雙慵懶、邪魅，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眼睛。

對於伊蓮娜拍攝女兒的這些作品，歷史上有無數的看客，一邊痛罵她為母不正，一邊又儘可能地收藏觀瞻。但鏡頭中的那個神情冷漠的女孩伊娃，她自己又是怎麼想的呢？

2011 年，伊娃自己導演了一部電影《我的小公主》，便聲淚俱下地回憶了這段影響了她一生的童年經歷。

電影里伊莎貝爾 · 於佩爾扮演了這位母親，她屬於 70 年代宣揚自由主義的那類藝術家，生下了孩子便丟在一邊，追求性解放和女權，穿著前衛服飾參加藝術家和上流社會的晚宴。

她很酷，在家裡也戴著墨鏡，是小伊娃崇拜的對象，她告訴伊娃，" 不要恐懼肉體 …… 要知道，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 說著，讓她穿上性感的蕾絲洋裙，按下了命運的第一聲快門。

華麗，有些頹廢，布景中常常出現骷髏人偶，作為攝影師的伊蓮娜，確實有著極強的個人風格。

攝影展上的觀眾為之讚嘆不已，他們說：" 我喜歡這種落差，身體未成熟，眼神變態。"

可是，隨著自己的裸照被刊登在越來越多的雜誌刊物上面，小伊娃在學校里成了異類，女孩們嘲笑她，男孩們在遠處對她指指點點，她再也沒法作一個平凡的小孩，露出平凡的笑容了。她一笑，就會露出淫蕩的意味。

她問媽媽伊蓮娜：" 亂倫是什麼意思？"

媽媽回答她：" 亂倫就是和自己的父母性交。"

她說：" 你對我做的就是這種事。"

媽媽說：" 才不呢，我對你做的是藝術。"

藝術，藝術究竟是什麼，藝術和道德的邊界在哪裡，這個命題歷來爭議。《我的小公主》的導演，也是當年事件中心的小女孩伊娃，在她 11 歲時參演了波蘭斯基的《怪房客》，成為了一名演員，後來她還在義大利情色電影《春的森林》里出演。

這部影片講述了一個男孩和兩個女孩之間弔詭的情感漩渦，三位演員都未成年，導演穆爾吉亞卻拍下了他們的大量性愛場面，一經出世便引起嘩然，被禁長達 20 年，穆爾吉亞甚至被罰終生封鏡。

扮演著性愛關係，影片中另外兩個小演員多少有些青澀，只有伊娃一點不露怯，呈現出一種遠超年齡的成熟性感。

三個孩子在森林中的性與愛，一個少女羞澀、真摯；一個少女大膽、狂野。男孩把她們帶到自己的荒蕪城堡中，他希望佔有她們。當羞澀少女選擇退出時，男孩挽留她；當大膽少女意欲離開時，男孩困住她——快感在不斷的轉移當中變得愈加扭曲，慾望將一切推向毀滅邊緣。

伊娃 · 愛洛尼斯科以《我的小公主》探討著：" 我到底是誰？是孩子，還是婊子 " 的問題。

義大利女導演穆爾吉亞的《春之森林》則追問自己：" 我到底愛誰？"

我更喜歡路易 · 馬勒的《艷娃傳》，對於那個生在妓院，長在妓院的女孩來說，妓女就是她的所有。她沒那麼幸運，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她只是在自己的命運里，努力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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