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國見聞（五）紮根域外

蒙古國見聞（五）

紮根域外

延伸

在烏蘭巴托，有這樣一些中國人，他們像當年的知青紮根農村一樣紮根在了這塊土地上。他們和知青所不同的是：當年知青紮根農村是形勢所迫，而他們是欣然前往，自覺自愿。知青們在農村大多沒有紮根，並且隨時準備逃離，這些人則是真正紮根蒙古，娶妻生子，落地生根。有的人為此破釜沉舟。他們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一往無前，義無反顧。

這些人大多屬於社會底層，他們衣衫不整，灰頭土臉，在國內很少有翻身的機會。他們通過不同的途徑來到蒙古，最後賴著不走了，就滯留在了蒙古。他們的護照早就過期了，有的人乾脆把護照一撕一扯，「去球的」吧。「要那玩意兒幹啥？反正也不回去了。」

他們自身沒有什麼看家本領，只有一膀子蠻力，會一些壘磚抹灰的技術。恰恰就是這點手藝，在一些中資建築公司搶工期時，理所當然的成了「香餑餑」。他們憑藉一把大鏟，一把抹刀這樣簡單的工具，奔波於各個工地之間，每天都有可觀的收入，多則三、五百，最少也有兩百元（人民幣）。

他們的衣兜里，分別裝著幾萬到十幾萬蒙古圖格里克，相當於人民幣幾百元到上千元。一旦碰上警察盤查，掏出幾萬圖，就打發了事。警察也不細究，逮著就是罰錢，罰了就放，放了還逮，逮了還罰。（他們和警察是貓捉老鼠的遊戲，不會輕易讓警察逮住）。他們的存在，成就了蒙古警察額外的一項收入來源。大概一直要到若干年後，他們的容貌特徵，生活習性，語言都本土化了，也就算是融入到這個民族大家庭了。只有到那個時候，他們才能踏實下來，因為警察的火眼金睛再厲害，也難以區分孰真孰假了。

他們的動力就是他們在蒙古的家——妻室兒女。吃苦耐勞，顧家，過日子，是中國男人在蒙古的一張名片。蒙古社會性別比例嚴重失調，女多男少。在女人眼裡，儘管他們長得不盡如人意，但努力掙錢，不耍酒瘋，不打女人，這就值得託付終生。有的人甚至還能找到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他們在一起生兒育女，把小日子過的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一頭扎進「溫柔鄉」男人，從來就沒有想過回頭之路，「總比在國內打光棍強萬世八輩!」他們常常這樣感嘆。

當然，也有不同於他們這種情況的，屬於合法地紮根域外。

有一次我從二連浩特坐國際列車到烏蘭巴托，和我同車廂的一個小夥子，帶著大、小紙箱，大、小包裹，把個行李架，卧鋪下，過道上，塞了個滿上加滿。小夥子其貌不揚，一米五幾的個子，小頭小臉，操一口南方普通話。如果你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他有三十多歲了。（我也沒看出來，還是後來他告訴我的。）火車響著汽笛，駛出國界。他累得長出了一口氣，靠著卧具，眯了一會兒。醒後，從包里拿出一袋照片，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誰的照片？」

「我老婆和我兒子。」

「我看看行嗎？」

「行啊。」

照片是一個少婦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也有她和孩子單人的。照片上的少婦很受看，眉開眼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孩子的臉盤，眉眼，像極了我對面的這個小夥子。

「老婆是蒙古人？」

「是。」

「長的挺漂亮。你小子艷福不淺啊！」

他嘿嘿一笑，接受了我的讚許。

漫長的路途，讓我從容的知道了小夥子的大致情況。他是溫州人，幾年前就來到烏蘭巴托，是一個開飯店的老鄉帶他來的。在家鄉，他談了幾個女朋友，都以失敗而告終。人家看不上他，儘管他們家財力頗豐。他傷心欲絕，一咬牙，告別了爹媽，就和老鄉來到了烏蘭巴托。一開始，他幫著老鄉打理飯店。第二年，就結識了他現在的老婆。他喜歡她，就拚命學蒙語，首先學會了「親愛的」「我愛你」之類的話，又仗著手頭寬裕，同年，他們就結了婚。轉年，又給他生了個兒子。生意上他也開始了自立門戶，開了一個小商店，交她老婆管理。車上大箱小包的東西，都是從二連浩特進的貨。他自己又開了一個小印刷廠，承接一些簡單的商標製作、印刷。

如今，他已經離不開烏蘭巴托，離不開老婆和孩子了。到年底就可以拿到蒙古國的祿卡。他早就期盼著這一天。

像他這種情況，在紮根域外的這個群體中，畢竟還是少數，他雖然心在「曹營」，身還可回漢。而更多的是那種破釜沉舟類型的，把護照一撕，愛咋咋地，就怎麼過了。其實，他們來了就再沒打算回去。

我朋友恩和家對面，有一戶人家，就是這種類型。有一次，我從他家門口路過，男子聽說我是北京來的，格外熱情，大有老鄉見老鄉的感覺，非拉我到家裡坐坐。這是個三十七、八歲的人，一米八左右的個頭，面色黝黑，顴骨高出，兩隻大手的手背上，血管突起，像蚯蚓爬在上面。院子里有兩個兒童在嬉鬧。有個中年婦女，一張肉嘟嘟的臉，看見有客人，趕緊沏茶。我們攀談起來，聽口音就是河南人，我問他哪個地區。

「駐馬店，窮光蛋！」他打開了話匣子。他說，他們弟兄五個，只有最小的尋下了老婆，他排老三。他們大哥兒四個沒啥成色，都打了光棍。他爹娘也都過世了，也沒啥牽掛了，就來了蒙古。「這不，房也買了，娃也有了，不走了，好歹有個熱被窩。」

他臉上掛著知足的表情，他在這兒找到了歸屬感。其實，這類人之所以一往無前，義無反顧的紮根蒙古，是這個地方的地域特點，首先解決了他們的基本需求。

我想起了孔老夫子那句話；「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兩千多年的道理了，到今天依然放之四海而皆準！（未完待續）

2017年5月19日於拒馬河畔東庄村

（圖片來自網路。原發閱讀363，點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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