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憶豆花飯-魯靜

最憶豆花飯

魯靜

大學四年，獨自一人異鄉求學，其中滋味不用細說。所謂滋味，除卻人情冷暖，自然還有飲食上。雖早已做好了吃清淡口味的準備，但還是覺得肚裡心裡都空空如也，迫切地想要吃到家鄉熟悉的味道。這味道，於四川人而言，自然莫過於辣了。

一次驚喜地發現，當地居然有瀘州豆花飯。老闆娘也是瀘州人，我們用家鄉話愉悅地交談。我說一天到晚吃這裡少鹽少油又不辣的菜，感覺腸子里油水都要被刮乾淨了。老闆娘和善地笑道：咱們這些在外漂泊的人，誰不懷念家鄉美食啊！

我點了豆花飯，又點了幾道諸如薑絲炒肉、炒空心菜等家常菜。老闆娘手腳麻利，不一會便陸續把菜上齊了。豆花做得不錯，很白很嫩，散發著令人垂涎的豆香。我迫不及待把蘸碟端到面前，特意多加了些香油和蔥，拌勻，夾了大塊豆花蘸上滿滿的辣椒塞進嘴裡。

但我失落地發現，縱使老闆和廚師是四川老鄉，製作方法未曾改變，蘸碟里的調料依舊是那些，但這豆花飯的味道終究和家鄉不一樣——歸根結底，這辣椒的味道，終究不是家鄉的味道。

眾所周知，吃豆花飯，蘸碟絕對是其味道好壞的關鍵。除了辣椒的辣味不同外，製作方法也極有一番學問。在家鄉，通常是用干辣椒放在鍋里，加上純正的菜油，以小火均勻翻炒至香味四溢，然後將辣椒晾乾打碎成辣椒面。真正好吃的辣椒面是不能打得太碎的，否則味道都流散了。而外地的辣椒面通常都打得極碎，反倒讓人食之無味。

我同時感慨，最好吃的豆花飯其實是在鄉間，做工原始，原料新鮮，味道無窮。

鄉間的豆花飯，是提前一天把豆子泡好，然後用機器打碎，放入做豆花專用的一種布袋裡，不停地朝裡面加水，過濾，只留下那乳白色、散發著濃濃豆香的汁水。然後把濾出的汁水放入鍋中大火燒開，便成了原汁原味的豆漿。在鍋中再加入一種專門的能使其凝固的膽水，然後慢慢地便可見一鍋白色豆漿都凝成了豆花。

豆花飯的蘸碟是用新鮮辣椒製成的。盛夏，鄉間辣椒長得正好，我跟隨親戚們去地里摘了新鮮青辣椒和紅辣椒，洗凈，放到火上烤至表皮略焦，放入容器里伴著新鮮的青花椒、大蒜等搗碎，盛在碗里，再加入香油、小蔥、香菜、鹽、味精、醬油等作料。那香味，真是讓人想想都忍不住要流口水啊。

那時我年紀尚幼，在親戚家做客，桌上有豆花，還有新鮮的老母雞燉筍片等家常菜。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大人們喝酒猜拳談笑風生，而我則埋頭吃飯。細細想來，這飯，吃的不僅僅是食物，更是情誼與樂趣。

真正能帶給我幸福感與飽足感、能讓我回味無窮遐想聯翩的美食，大抵正是這種最普通又最難尋覓的。

高中時期的閨蜜是自貢富順人。富順因豆花飯而聞名。閨蜜告訴我，富順豆花飯好吃，最大原因在於蘸料。後來高中畢業，我倆都去往千里之外上大學。有時在電話里互相訴說著對故鄉美食的懷念，說著說著便眼眶濕潤了。

大學的每一個寒暑假回家，必定要讓母親買豆花回來吃。有時回憶起小時候，老家街上每天都有叫賣豆花的。一個中年男子騎著一輛車，身後是一大鍋豆花，每天在小鎮街道上來回，小喇叭里傳出「豆花，豆花喲」悠揚的叫賣聲。五元錢便能買到一大份，還送香氣撲鼻的蘸料。

生活中，往往越是平淡的事物越有特殊意義，正如周作人筆下故鄉的野菜，又如汪曾祺筆下高郵的鹹鴨蛋。一碗簡單樸素的豆花飯，將親情、友情、故鄉情串聯起來，成為我青春年少時最美好的記憶。

（作者系西南大學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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