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宣 平凡師者的非凡人生

記者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採訪一位教師，與他面對面交流，卻只獲得對方6個字的回應。

這位教師名叫劉海宣，是湖南省郴州市廖家灣中學的退休教師，如今罹患肺癌。2012年至今，幾次腦梗嚴重損傷了劉海宣的語言功能。「他現在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兒子劉鵬解釋道。

在語言表達如此困難之時，劉海宣含淚說出的6個字是「學生」與「中央黨校」。

從1978年參加工作到2012年退休，劉海宣在農村學校廖家灣中學工作30餘年，培養了上千名學生。其中有一名學生黃小勇，正是在中央黨校工作。

初中時的黃小勇，身體瘦小，因為貧血上課常常打不起精神，劉海宣便把他帶到自己家裡「改善伙食」。「有營養的，都往我碗里夾，晚上還幫我補補課。」回憶起劉老師，這位教授、博導說得最多的是「執著」二字，「如果沒有劉老師對教育的執著、對農村學生成長進步的執著，就沒有今天的我們。」

「我們」中還有黃澤軍，他是一名海歸博士後，也是一名差點輟學的「學霸」。

1989年，正上初三的黃澤軍突然收拾課本和被褥，不顧同學的阻攔，堅持要退學。劉海宣立即和同事追趕，跑了六七里路才追上。

「父親病了，家裡沒錢，想退學去賺錢養家。」聽完黃澤軍的解釋，劉海宣開始勸導他：「只有自己長了本領、有了好前程，才能為家庭、為社會、為國家作更大貢獻。經濟方面，老師可以幫你想辦法。」

兩個多小時的交談，黃澤軍豁然開朗，他安心回到課堂，一路讀到博士，如今已成為中國農業科學院一位植物學專家。

然而，讓黃澤軍和很多受到劉海宣資助的學生沒想到的是，劉海宣的獨生子劉鵬1996年考上中專，8000多元的學費中有近4000元是從親友處借來的。

劉海宣與妻子都有工作，兩人一年工資加起來有大幾千。收入雖不低，但負擔卻不輕。3個正在讀書的弟弟妹妹、自己的獨生子，吃住行開支全靠這幾千元。遇有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再從裡面拿出幾十、上百元用於資助他們也是常有的事。

同事肖慧至今還記得，共事的10多年裡，劉海宣夏天的衣服就靠著兩件白背心輪換，「一件才幾元，穿爛了還掛在身上。每次去他家裡串門，一大家子吃飯，桌上也只有一盤菜」。

雖是節衣縮食，仍會捉襟見肘。偶有實在無力資助的情況，劉海宣會以自己的公職做擔保，幫學生申請助學貸款。

「母親有時也會抱怨、牢騷幾句。」劉鵬說，自己小時候無比羨慕爸爸的學生，「我們家就在學校里，往返不過幾分鐘，父親卻要離開17個小時。」從早上6點學生出早操開始，一直到晚上11點寢室熄燈，劉海宣基本都與學生在一起。

「農村孩子靠讀書才能走出去」，作為廖家灣鄉一名普通農民的兒子，劉海宣心裡十分清楚這一點。交不起學費，上學得跑十幾里路，甚至連飯都吃不飽……這些，劉海宣也曾經歷過。

正因為如此，劉海宣總是惦念著這些農村孩子。學生有病要長期喝中藥，劉海宣動員妻子架起爐子每日熬藥；學生洗澡沒有熱水，劉海宣將活兒攬過來，一桶桶熱水燒好預備著；學生長了疥瘡，他四處求醫問葯，為學生拿葯、塗藥，里外忙碌……

「他是廖家灣鄉的教育功臣。」廖家灣中學原校長、曾與劉海宣共事18年的薛建軍說，30多年間，劉海宣培養的學生中出了博士、教授、企業家、局長、醫生等大批優秀人才。

這期間，廖家灣中學不斷有教師調離、升遷，而劉海宣拒絕了一個又一個離開的機會。

「他捨不得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北京大學繼續教育學院院長助理廖來紅說。2005年，廖來紅碩士畢業。在撰寫學位論文最後的《致謝》部分時，廖來紅想到了初中時代的班主任劉海宣，老師關愛學生的一幕幕場景在他腦海中反覆出現。

廖來紅的眼睛濕潤了，他不自覺地寫下這麼一段話：「我心中一直最不能忘記的，就是初中時代的班主任劉海宣老師。他對學生無私的關愛、寬容、鼓勵、鞭策，給年少無知的我以及同學們增添了向上的勇氣和信心，使我們得以走上一條健康的成長道路！」（本報記者 賴斯捷 實習生 趙婷 通訊員 張貴付）

《中國教育報》2017年07月25日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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