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歐洲「屌絲」貴族逆襲的關鍵：精通「婚姻經濟學」

如果大家現在使用GOOGLE EARTH看德國和法國的邊界，能看到一些茂密的森林，而在中世紀這片森林可有著綿延不絕覆蓋了阿爾卑斯山北的巨大面積，而且人煙稀少，是野獸鬼怪的天堂，茂密的樅樹聳立入雲，能將太陽的光芒都遮蔽了，白天在森林裡都幽暗無比，所以得到一個雅稱「黑森林」。腓特烈·馮·霍亨斯陶芬的祖先就來自那裡。

這塊土地當時屬於施瓦本公國，德語為Schwaben，有的中文譯為士瓦本，或是斯華比亞，關於這個公國我們需要認識一下，因為現在德國地圖上是沒有這個地理名字的。這個地區在中世紀是東法蘭克的四大公國之一，區域大概是現在德國巴登-符騰堡州、法國阿爾薩斯大區、瑞士和現在巴伐利亞州的東部這一狹長的大塊。認識中世紀的地域需要完全顛覆現代人的地理知識，好像重新認識歐洲一般。

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祖先是個居住在施瓦本黑森林裡的土地主，而且在那個遙遠的時代，他們的姓氏還不是後來在德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霍亨斯陶芬」。這個原因是古時候的歐洲貴族沒有姓，他們自報家門的時候都說某地來的某某，把家族的產業，例如田莊城堡名置於名前，久而久之就成了姓，而且在德語中的格式就是「人名 von 地名（產業）」，當時普通人也可用這個格式，隨著時間的推移，帶von的姓氏就變成貴族的標誌了。

當時霍亨斯陶芬人姓貝倫或是魏布林根，還是個鄉下地主，該家族最早是從奧地利薩爾斯堡附近遷移到施瓦本的，傳說最初的產業不過是韋申伯伊倫（W?schenbeuren）小溪邊的小木屋和磨坊。該家族在987年一份由皇帝奧托三世在法蘭克福頒發的有關於埃爾旺根修道院的文書中第一次被提及，所以相對其他德意志的名門望族，該家族的出身簡直是貴族中的「屌絲」，不過歷來人丁興旺所以和整個德意志南部的貴族們都有親戚關係，也算人脈廣泛。

那這個普通的貴族家庭何以僅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就登上德意志的大寶，乃至君臨拉丁天主教世界，影響整個歐洲的歷史呢？簡言之就是精通「婚姻經濟學」，貝倫家族的男性繼承人通過迎娶女繼承人的方式，將越來越多的土地集合在自己的手中，每一次聯姻就是在權力台階上升了一步。戰神馬爾斯未賜予的愛神維納斯將賜予，聽上去這是個簡單的方式，但實際操作起來並不是太簡單。因為富有的女繼承人廖若晨星，而貴族「屌絲」們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現在一想到中世紀的愛情傳奇，就容易冒出數男追求一女的情形，為了追求美麗的貴族少女，兩位年輕的騎士就大打出手。這其實是很符合當時真實情況的。貴族中男女比例是男多女少，男女比例為105∶100，有的學者，例如羅貝爾·福西耶的數據更為駭人，認為八十或九十個女性對應一百個男性。這是一個女性稀缺的時代，何況是繼承家業的富裕女繼承人。如何在這樣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呢？

這個出身於現在奧地利和巴伐利亞交界之地的被稱為「西格哈丁」的家族的後裔，之所以在「女少男多」的婚姻市場上依舊搶手，除了天主保佑運氣好之外，最重要的是中世紀的特別的社會條件：當時的貴族出於虔誠和沒有更多的財產分給幼子，往往把小兒子送入教會工作。這個本家原來在奧地利薩爾斯堡附近的貴族家庭，已經出了眾多的高級神職人員，我們可以發現薩爾斯堡大主教、帕騷主教、博爾扎諾主教、阿奎萊亞宗主教之位都曾由該家族的男性把持，貝倫家族作為西格哈丁家族次子繁衍的分支也出了奧格斯堡主教、斯特拉斯堡主教等教會顯職。

當時羅馬教會擔負很多社會職責，為貴族聯姻做媒也是份內之事，所以在教會內部具有影響力是說媒成功的很大一個因素，而且對需要傳承土地並且負擔作戰任務的貴族來說，男性不僅非常寶貴也是家庭的支柱。顯然，富裕女繼承人也需要一個強壯有力、能力較高的男性在亂世中保存和擴大家業。

從現有的資料來看貝倫家族的男性是高大且富有「男子氣概」的，綜合以上原因，就不難理解這個希姆高伯爵西格哈特四世的次子腓特烈娶到於寧根伯爵之女貢妮佳德——一位「出身高貴的伴侶」（nobilissimus comes）之後，把家業搬到黑森林地區，從無到有，僅僅過了三代人（上升的速度可謂極其驚人），就得以和薩利安皇室聯姻，一舉成為施瓦本公國最有勢力的諸侯之一。

對於這個家族高升最為關鍵的和皇室聯姻，這份巨大的幸運，還是由這個時代的大事件——政教衝突所賜。政教衝突說得通俗點就是皇帝和羅馬教皇大鬥法。本身是工作合作夥伴的兩個人，到了11世紀終於演變成互較高下的競爭對手。因為是長期的工作合作夥伴，本身總有些摩擦，但是一般情況下，皇帝和教皇都會非常小心地避免和強大的對方發生正面衝突，然而此時的皇帝——亨利四世統治，是個非常有個性的、強硬的男人。比肥皂劇劇情還巧的是，教廷那一方俗名叫希爾德布蘭德（Ildebrando）的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同樣是個非常有個性的、強硬的男人。針尖對麥芒，兩個男人的好戲鳴鑼開場了。

▲ 羅馬教皇格列高利七世

導火線就是對米蘭大主教之位的任命，也就是俗稱的「主教敘任權」之爭。亨利四世拒絕讓教皇任命的米蘭大主教任職，雙方態度都異常強硬，衝突一觸即發。事實上，當時世俗力量和宗教力量互相交叉干涉，形成二元制的社會構成形態。此時，德意志的整個主教任命的權利都掌握在世俗君主的手中，亨利的父親亨利三世更是了不得，曾一口氣廢掉三個羅馬教皇，而格列高利七世不允許世俗勢力再染指北義大利，教廷以克呂尼宗教改革之後的強盛姿態和帝國開始了華麗的對決。

這個時候，皇帝頭上那頂由「股東大會」選出、後由羅馬教皇戴上的皇冠的軟肋顯露出來：教皇的手是皇帝權力的源泉，諸侯們是皇帝權力的靠山。精明的教皇看出這點，直擊問題中心。他先對亨利四世施以絕罰。絕罰的拉丁文為excommunicatio，意為「斷絕來往」，在教會力量統治一切的中世紀這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代表著國王被禁止參加彌撒等宗教儀式，不能靠近祭壇，不能領聖體等等，而且所有的人應該解除對他的效忠誓言，孤立他，不同他說話和交往，這對一位政府的首腦而言，無異是立即將其統治權化為烏有。

然而，年輕氣盛的亨利四世也絕不低頭，他也立即宣布羅馬人的國王將羅馬主教絕罰，並稱希爾德布蘭德是「假僧侶」，要求他「滾下台」！兩位基督世界的領袖互相鬥勁彆氣，互相絕罰，實屬天下奇聞。而且出現一個特別好玩的場景，就是國王得到了因改革風波被教皇得罪的德意志宗教諸侯、主教、大主教，甚至是樞機主教的支持，而教皇則取得了世俗諸侯們的支持。彷彿這個中世紀二元制帝國間歇性發作的精神分裂，帝國黑色雙頭鷹的兩頭又開始互相撕咬了。教皇之後還向諸侯宣布了廢黜國王，你們自己再選一個吧！

教皇一發話，便有人立即跳了出來，這個人就是當時的施瓦本公爵萊茵菲爾登的魯道夫。魯道夫在教皇的支持下，於1077年3月糾集了一幫支持自己的貴族選了自己做國王。亨利四世當然不允許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發生，年輕的國王在施瓦本公國里挑選了自己的代理人和「對立國王」魯道夫展開大作戰。這個肩負著平叛重任，冉冉上升的政治之星就是斯陶芬家族的腓特烈伯爵。

29歲的亨利四世把自己唯一的女兒阿格尼絲的小手交到了英俊而強壯的腓特烈·馮·斯陶芬伯爵的手中。小公主當時年僅7歲，而伯爵正與自己的岳丈同庚，正處在最年富力強之時，同時來到伯爵手中的，還有施瓦本公國的爵位。1079年3月24日復活節，在巴伐利亞的雷根斯堡，亨利四世把施瓦本公國的統治權和公爵頭銜都授予斯陶芬人。於是，這個原本是出身普通貴族的家族正式登上了帝國的權力中心，並且將在風雲際會的中世紀歷史上留下戲劇華彩的最強音。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王順君。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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