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為啥專門找對付「胖子」的「胖子」？

「強軍進行時事」徵文選登

真假胖子

杜晨

小馬哥抱著電子秤從連長房間出來的時候，那表情真是讓人捉摸不透。我們像鐵屑遇見了磁石一樣圍過去，七嘴八舌地揣摩著連長的意思。

「怎麼樣啊小馬哥，瘦了沒？」

「沒有。」他把頭搖得像大擺鐘一樣誇張。

「連長沒罵你？」

「也沒有。」

「那他說啥啦？」

「他說，」小馬哥眼珠子往斜上方一轉，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瘦不下來沒關係，到時候連隊要新調來一個胖子，讓他來帶著你們減肥。」

讓新來的胖子帶我們？我們面面相覷，雲遮霧罩，摸不著頭腦。

連長在房間里咳嗽了一聲，我們趕緊散開列好隊，把手裡的秤攥得緊緊的。

每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胖子四人組」都會像這樣自覺在連長房門前列好隊，等待著口令魚貫而入，三天一次，從不間斷。為了讓我們幾個胖子減肥，順利通過年底的考核，連長真是操碎了心。他給我們每人配備了專用電子秤，起床稱一稱，飯後稱一稱，睡前稱一稱，好讓那個亮紅的數字常伴左右，喚醒我們潛伏的緊迫感。另外連長還指派精瘦精瘦的「高快腿」幫帶我們訓練，助力我們儘快甩掉肥肉。每三天我們還要定期到連長面前接受檢查，如果體重沒有減輕，那麼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

然而事與願違，我們該吃吃，該喝喝，訓練加強後飯量更大，老孫老吳的肚子反而見長。

忍無可忍，連長給我們下了「最後通牒」：連續兩周體重不下降者，伙食供應量縮減，體能訓練量大步提升。這道命令對我們胖子威懾巨大，無異於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猴子聽到了緊箍咒。連往常死皮賴臉逃避訓練的小馬哥也服了軟，乖乖地在操場上跑起圈來。

可這一次檢查連長著實反常。眼看著我們個個沒有達到目標，他竟然也不生氣，只扔下一句「沒關係，等著新胖子帶你們減肥」便不再多言。

這個「新胖子」究竟何許人也？連隊用盡各種辦法都治不了我們的肥肉，連長真的能寄希望於他？老孫聽說別的單位出現過這樣的胖子，專門跟自家胖子過不去，一天跑十幾公里，他自己不停，手下的胖子們也不準停，還說一天只吃一頓飯，放下筷子其他人必須也閉上嘴巴。老吳說這牛皮吹上天了吧，對自己這麼狠的人，怎麼可能也是個胖子？小馬哥說對啊，更何況我們四個胖子，還不能把他同化了，跟我們混到一起吃吃喝喝？總之在各種模糊的傳言與闢謠中，我們懷著複雜的期待，對即將到來的神秘胖子既好奇又隱隱擔憂。

不到一個星期，新胖子終於降臨了。他腦門油光光，鼻子矮塌塌，眼珠子棋子黑，白眼球鴨蛋青，笑起來永遠露三顆門牙，加上名字裡帶「虎」，於是我們叫他「虎三」。

虎三身上除了兩條粗壯的腿外，可以說找不到任何胖子的特質。我們肚子上的「游泳圈」他沒有，我們腦勺後的「智慧膘」他也沒有，吃飯從不要第二碗，睡覺從不打呼嚕，可上了秤硬是比我們要重出三四斤。我們大呼邪門，紛紛去掀虎三的衣服，吵著要看他的肉是不是鐵做的，骨頭是不是灌了鉛。每到這時候他總是如臨大敵，衝到房間就將門窗緊閉，把我們拒之門外。

「你又不是女兒身，讓我們看看又能怎樣？」窺之不得，小馬哥氣急敗壞地把虎三房門捶得咚咚響。

小馬哥的話提醒了我，仔細想來，虎三還真是疑點頗多。他個頭沒我高，體積看起來也沒我大，可為什麼比我們都重？訓練時他的迷彩服總是把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還美其名曰增加汗流量減肥快，難道他不怕熱？來連隊的第一天，他在連長房間待了近一個鐘頭，他們偷偷摸摸說了什麼？連長為什麼要給他一個單獨的房間？難道他身上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到底是真胖子，還是假胖子？

我曾潛入他的房間查看，甚至還親自測試了他的電子秤，結果都一無所獲。我對真相的渴求愈發強烈，但隨之而來的強化訓練又像箍在我腸肚上的一個繩結，伴著年底考核的日益迫近，繩結箍得越來越緊，讓我無心再去探究虎三到底何許人也，只想著趕緊脫離減肥組，結束「伙食管制」的日子。

出乎意料，虎三帶隊確有神效。以前「高快腿」步子大頻率快，我們胖子跟在後面吃力得很，跑不了幾圈就上氣不接下氣，好半天緩不過來，影響訓練效果不說，還極大地打擊了我們的信心。小馬哥大罵「高快腿」不顧胖子死活，蒙著眼睛瞎跑，搞得「高快腿」也火冒三丈，懶得再管我們。

虎三卻不一樣，胖子見了胖子，眼分外紅。我們無形中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誰也不服誰。起初虎三腳力並不怎麼樣，跑兩步喘得比我們還厲害，讓我們不由生出點兒優越感，對待訓練都比以往積極了幾倍。恰巧連長又指示，誰跟得上虎三，當天就能加餐，我們嘴上表示有難度，心裡卻樂開了花，大笑連長搞不清楚狀況，那陣子個個都過得滋潤無比。可誰知道，虎三進步奇快，上個星期還只能跑一千米，這周愣是跑完三千米才罷休，昨天還被我們甩在後面，今天竟大有趕超之勢。我們頓感壓力山大，暗暗給自己加把勁兒，都是胖子，憑啥一定就輸給他？

我們和虎三較起真來，長跑訓練他不停，我們也不停，不僅如此，還要比他多跑一圈；俯卧撐必須比他多做十個，即使做不了也要死撐著不起來；吊單杠他能磨出一手繭，我們就能把皮都磨破，用這種不要命的方式與他做著無聲對抗。

面對我們的凌厲攻勢，虎三開始還頗不以為意，但隨後不得不正視起來，他發現要超過我們越來越費勁，剛剛憋足力氣甩開小馬哥，小馬哥就三步並作兩步咬上來，像個討債鬼；他把仰卧起坐做到腰腹酸脹無力，卻發現我們已經進行到平板支撐了。慢慢地他也招架不住，甚至向我們「求和」：「小馬哥，今天就到這裡吧，都已經二十圈了！」見他服軟，我們也只好作罷，唱著小歌收隊開飯。

時間一長，情形似乎完全顛倒：不是虎三帶著我們訓練，倒像是我們拖著虎三在訓練。我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訓練、流汗、吃飯、睡覺、再訓練，跑過了一萬兩萬米，跑穿了一雙兩雙鞋，體能成績跑進了達標區，身上的肥肉也越跑越少，變成了結實的肌肉。

顛倒的不只是訓練，一輪強化下來，我們四個都有了不小的改觀，最胖的小馬哥晉陞為最嫩的「鮮肉」。其他人的體重也噌噌地往下掉，可唯獨虎三的體重卻不減反增。我們紛紛為虎三的不幸感到同情，看來我們都是假胖子，虎三的身體里才沉睡著真胖子的基因。

這一年的盛夏深秋過得尤其快，年終考核轉眼就到了，不過這時候它對我們來說早已變成了「紙老虎」，用小馬哥的話說，「我們單腳都能跑及格」。連長對我們的減肥成果非常滿意，允許我們私下裡辦一場「慶功宴」，還特地叮囑我們要好好感謝一下虎三。

慶功宴上，我們幾人敞開了肚子吃喝，個個醉得東倒西歪。小馬哥滿腹感慨，忍不住當場獻唱一首《飛得更高》，唱完大家都拍手叫好。虎三調侃道：「小馬哥，要是放在幾個月前，你打死也不相信自己還能飛吧。」大家哈哈大笑。

小馬哥回頭一瞥，滿臉壞笑地說：「虎三，三哥，你真是我們的親哥。我長了二十年的肥肉就這麼被你給帶沒了，你有能耐，我服你！」說著，小馬哥舉起啤酒罐要敬虎三： 「不過我心裡一直有個結，你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胖，怎麼就會比我們還要重呢？今天我說什麼都得看看你的肉到底咋長的！」

我們頓時來了興趣，圍過去扯虎三的衣服。他這會兒醉得稀里糊塗，哪還能殺出重圍躲進房間？虎三笑著阻攔我們，雙拳不敵四手，不出兩個回合就被我們架了起來。虎三激動地大喊：「掉了！要掉了！」

掉了？什麼掉了？

「啪嗒」一聲，我們循聲看去——

一件結實的沙衣從虎三身上掉了下來。

【圖片來自網路】

本文載於《軍事故事會》2017年第6期

主編：丁曉平

編輯：申思萌宋 瑋 宋園園

插圖：雲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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