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致命的吸引，讓人忍受高房價呆在大城市

每有北京的朋友來廣州看房，表現出購房意向，便可以想像，那是拽著一大把北京的鈔票來兌換廣州的房子：以小換大，還能留有不少現金改善生活。

廣州，在一線城市中，算是性價比比較高的。

不過，若是單純為了以小換大，住得寬敞舒服，又不需要耗資太多，換去三四線城市豈不是更合乎這個目標？循此思路，似乎廣州的人也可以退到汕頭汕尾惠州去呀，拿著廣州的房價去買粵東地區的房子，應該也有「北京買廣州」的豪邁。

但少有人這麼做。除了少量去大理麗江創業的，回家鄉創業的，多數人的流動範圍限定在幾個一線城市，最多輻射一下珠三角、長三角個把經濟活動活躍的城市，如廣東的順德，浙江的杭州。

別說是退到三四線城市，就是從北京到廣州，對很多人來說，仍是艱難的選擇，很多人往往說說而已，到底還是動不了身，下不了決心。

為什麼呢？為什麼忍受高房價也要呆在一線城市？這不是降低生活質量找虐嗎？

對此問題，我前思後想了多遍，並捫心自問，如果是你，你願意從廣州回到汕頭嗎？

在我的游泳嗜好尚未成魔時問我，或許，我會覺得，對於一個宅人來說，住哪裡完全不重要，退休時不排除選個房價低一點的地方養老——但現在，我會遲疑，首先我會考慮，汕頭有沒有讓人心怡且對水質放心的恆溫泳池呢？優質的恆溫泳池，和靠不靠海可沒什麼關係哦。

關於嗜好的顧慮，使我逐漸理解，為什麼有人頂著那麼高的房價，就是不離開北京呢？說不定，他們也是因為某種生活方式的偏好，已經離不開北京了。諸如，一個看上去很不經濟理性的原因——離不開高大上的「帝都范」文化生活，到廣州，會覺得這裡簡直就是文化沙漠。這是2013年輕輕鬆鬆逃離北京時的我不曾想像過的。

過去，關於人們為什麼扎堆北京的原因，我更多的推測，首先是指向就業和賺錢的經濟理性演算法。這不是說廣州就那麼缺乏就業機會和賺錢空間，而是說，那些高度依賴權力配置資源的產業，北京無疑得了權力的便利。這使得部分特定職業的人高度依賴權力資源的垂青，而遠離北京，意味著某種程度的自甘邊緣。

而我的選擇廣州，過去，更多的是為孩子的教育(現在多了一條浪漫的理由，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那麼好的泳池，如果有的話，我很可能願意改變主意)。

據汕頭的同學說，汕頭可不像廣州，你還能找到實踐素質教育的私立學校，在汕頭，民辦的、私立的，那是更加變本加厲的應試教育。這倒也是，民辦的潮陽實驗學校在高考業績方面，都快超過我的母校——傳統的公辦省重點金山中學了。

衡水中學模式，被證明是可複製的，且更容易在二三線城市實現「比狠」的應試績效逆襲。生活越單一的鎮城，更容易一根筋，認準高考是唯一值得賣命的事，就會全力以赴。如果碰巧還是經濟不錯的地方，只要捨得投入財力物力，辦好一個高考超級工廠，是有路可循的，而且，往往市場的力量很快超過政府的公辦業績。

也就是說，無論素質教育還是應試教育，辦到極致的，想你不敢想的，都是市場。

但如果你要追求更國際化的教育，那麼，廣州仍然是退而求其次的。在國際學校、雙語學校的發展方面，廣州遠遠比不上北京上海。我想一定有人認為，忍受北京上海的高房價，也是為了子女的教育。

簡單設想一下，現在隨意一個人，如果僅僅靠工資（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沒有一線城市資產置換），是很難從二三線城市遷移到一線城市的，除非他放棄原來的生活質量，諸如從有房變成無房，從住一百平方變成住30平方……

願意忍受生活質量急遽降低，也要到一線城市打拚的，或者是很不經濟理性地被某種嗜好、生活方式吸引（某種致命的吸引，大到願意付出更多的經濟代價）；或者，就是賭一把拼一把，諸如，有青年教師四處借債也要在北京買房，一定要擠進北京的學術圈，賭的是北京的學術圈所獲得的權力資源權重大，同樣的努力，在北京，能見度高，被等級森嚴的學術主流體系認可的可能性大了許多，一旦混成個學術大佬，名利錢權自然滾滾來。

上述兩種動機和動力，看起來似乎第一種是非理性的浪漫，第二種才是人生贏家的功利演算法。但如果我們仔細反思，也許會發現，恰恰是第二種才不理性。

此話怎講？如果，如果你在一線城市辛苦打拚的目標是有房有車的世俗生活，那麼，實現此等生活的路徑不需要如此蜿蜒曲折啊，直接回你的家鄉，去二三線城市，不就馬上有房有車了嗎？

諸如那些個四處舉債的青椒，只要不離開北京，不賣房，不置換資產，無論房價怎麼漲，負債的窘境不會改變。他們所渴望的，顯然不是房價漲，賣房回老家，掙差價，從此過上無負債且有房有車的安穩生活，而是被北京的學術中心地位所吸引。

這種吸引，如果是浪漫的偏好，興趣使然，願意為此付出經濟代價，反倒是理性的，人為某種價值而視金錢如糞土，那是價值排序使然；如果是賭一把，希望因了在北京的近水樓台，就能混出個財務自由，獨霸一方名利雙收，則是非常不理性的賭徒心態——做學術做成財務自由名利雙收的是極少數，而這極少數中，不貪不假，合法致富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

在不知不覺的幾十年間，偌大個中國，城市之間發展的差異，已經大到足以導致流動起來就像移民那樣傷筋動骨了。房價差異、戶籍制度乃至於城市文明的差距，其所製造的流動障礙，絲毫不亞於移民所需要的能量。

這種巨大的差異和分化，才是令人憂慮的。試想，如果一個國家，名曰一國，流動起來卻如越洋移民般屏障重重，難以逾越，這種低流動性，終將導致城鄉之間、不同城市之間，產生多少人為阻隔和階層斷裂呢？

對於個體，也許你看不見斷裂彌合、阻隔修復的那一天了。

當務之急，你需要考量的，就是你之所以寧願忍受高房價也要呆在一線城市的理由（即便僅僅因為貪戀那一池美貌的碧水，即便僅僅由於一場歌劇的致命誘惑）——這個理由應當是經過審視的，你自己能夠將其認知清晰並且願意承擔代價的，而不是任何非經慎思的賭徒心理、僥倖心理，亦或跟風從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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