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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雨大清河(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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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玉明,四川三台縣人,生於1979年,四川省作協會員。2009年開始小說創作,有短、中、長篇小說發表。

小說:風雨大清河(29)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二十九)

靈堂里,了凡領著幾個長工唱著哀歌,似哭似語,唧唧噥噥不甚清晰,把大院襯得悲悲切切。整一個山傾堤決屋倒牆頹人亡家破景象。

素清哭昏了幾次,勸她不住,便由著她。弔祭的人打著酒嗝,看著於蒼頭領著幾個做戲的扮孝子在靈堂前跳了幾回。鑼鼓聲哀哀哭聲觥籌交錯笑罵聲糾纏交繞一時黏在一處。小宛見素清在靈前鬧騰不休,心裡發急,勸道:「人死燈滅,三弟和老太爺已經去極樂世界了,你哭得人心裡毛咋咋的,難不成把喪氣讓他們帶著去?」

素清不哭了,盯著小宛道:「原來就你沒有哭過!我心裡還奇怪呢,你的心是什麼做的,這般硬。原來是巴不得老太爺和我們這口子死呢,好趁你的意。」小宛見眾人都望著自己,知道素清的話讓人生了嫌隙,急忙辯道:「趁什麼意?你不要在老太爺靈前胡言亂語。」

「你就是眼紅著這家產呢。」素清冷冷說。

「你……放屁!」小宛道,「老太爺哦,您聽聽,您才安生一下下,就有人來毀壞您媳婦的聲譽來了。天老爺,你也睜開眼睛看看,我小宛清清白白一身,哪裡貪圖這幾個家財?」她一面哭訴,一面拍胸,指天劃地要與素清賭咒。劉大河見她又要發潑,道:「這是家事,在外人面前鬧著逗笑話。」小宛擤了把鼻涕扔在他臉上。劉大河訕訕地揩了,尷尬地對圍觀的眾人道:「讓街坊的爺們兒笑話。這裡沒有看處,還是請大伙兒吃酒去。」賈德義幫著維持,帶頭寫了禮行,竟是三百大洋。看得鄉場里眾人都咂舌,擠膿包似的把錢掏出來寫了禮。劉大河和劉四海連連打躬,把客人送走了,累出一身臭汗。賈德義拉過劉大河語重心長道:「大兄弟,如今老爺子和三弟去了,你便是這大家裡的長輩了,好歹要維持好。」劉大河鼻子里唏唏噓噓,含淚點頭應著。

「三弟先前是咱們清河的保甲總長,護得清河清平,他這麼一去便撒手不管了。」賈德義沉痛地說,「你是三弟的哥哥,也是我賈德義過命的兄弟,說不得鄉場里還要你來維持。」劉大河受寵若驚,擺手道:「鄉長大人說笑了,我哪裡是……有那個本事?」賈德義把住他的肩頭道:「不能把自家看得忒小了。且不說,你是咱們清河劉家大院的掌柜,便是鄉場上也是一號哥子,說什麼也得為清河鄉場父老鄉親紮起!你不要再推辭,保舉你的報帖我今晚上就寫好報到縣裡。」劉大河心裡怦怦直跳,壓抑住內里的歡喜,謙遜了幾句,恭恭敬敬禮送賈德義離去。回到屋子裡,覺得氣勢也壯了許多。

劉四海見靈堂里鬧得不可開交,勸慰了大嫂小宛又得罪了三嫂子素清,反倒落得兩邊不討好。他望著廳堂中間兩具棺材,心中愈發悲傷。老太爺的話應驗了,如日中天的劉家大院瞬間沉沒在灰黑色的頹敗里。皆因死了兩個頂樑柱般的男人。一切有因,如今得果。劉四海莫名的惆悵,莫名的悲傷,又莫名的彷徨。彷彿落入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中,四面充滿了陰濕的空氣。眼睛裡一片黑暗,他焦急地摸索,無助地前行。自己粗重的喘息在洞壁里衝撞,最後頹然地跌落。我該怎麼辦呢?劉四海想。失去了老太爺的劉家大院像腐爛的瓜果,發出腥甜的氣味,它讓人牽念,讓人回想,又讓人憋悶。等這股氣味變得令人噁心的時候,裡面的膿汁就滾流出來。劉四海覺得離這一天不遠了。

恍恍惚惚過了頭七。在小宛和劉大河精心地布置下,老太爺和劉三江大出殯。墳址是凈空看的。就著東崗上劉氏貴妃墓旁,也有蔭祖宗之福祉的意思。況且有現成的石料——雷劈貴妃墓刨開來的——都是整整齊齊清一色的條子石。素清死活不願,劉大河說:「凈空大師傅說了,這些石頭吸了老祖宗的蔭福,壘在老爺子和三弟墳山上,可保我劉家興旺百代。」劉四海說:「把這些石頭用了,用什麼夯祖宗墳墓?」

「這個你不要操心。」劉大河說,「我在李家集石場里買了石料,只是一時半刻還開不出來。先把老祖宗不要的拿來用用,等新料開出來,就可以夯的。」老太爺和劉三江去世,劉大河在大院里的地位猛然升起來,說話做事轟轟烈烈,好賽過吃了火藥的,鏗鏘有力。眾人都敬他三分。小宛在他面前放肆了一回,被他當著眾人面前打了一巴掌,罵得狗血淋淋,連口也不敢還。眾人以為是老太爺和劉三江的魂靈托在他身上,便又有些怕他。邱麻子覺出這些日子豆倌連個影子也沒有出現過,心裡犯疑,本要說與大爺聽,見他這幅模樣便憋在心裡。

棺槨往靈車上一放,劉大河便抖開嗓子乾嚎了一聲,立時,眾人都把息了幾日的哭聲放了出來。左左右右前前後後,聲音粗的,嗓子尖細的,捏腔拿調的,一發擠在嗚嗚剌剌的喇叭聲里。凈空臉面紅彤彤,目光木獃獃,嘴裡嘰里咕嚕,手敲木魚走在前面開路。邱麻子提著一竹籃錢紙,走一步,撒一把紙錢。紙錢悠悠飛在天上,邱麻子的哭聲便從嗓子眼裡冒出來,不緊不慢踩著喇叭聲,好像死的是自家親爹,哭得貓叫似的。把道旁聽的人都毛骨悚然。清河鄉場名流鄉紳都做了一回孝子賢孫,打著紙旗;街面上黑壓壓站滿了人,都張著眼睛看出殯。紙人紙馬,紙車紙轎,銀幡雪柳,胡幺爸還托著一對紙紮的女人,皆一片白,從眾人面前過去。看熱鬧的挓挲著眼睛盯著面前過去的女人:也一身白,哭得死去活來的,紅腫著眼睛擠眼淚的,低頭看地面踩了前面人腳後跟的,千姿百態。讓清河鄉人飽了一回眼福。

鄉場里的滾刀潑皮念著劉三江生前好處,也哭撅著臉,舉著裹了白紙的樹條桑枝走在後面。陳子仁只在肩膀上捆著一道黑紗,老太爺去了讓他心裡有些難過。沒有老太爺一句讚賞,一塊橫匾,哪裡有自己後來的風光?陳子仁感念老太爺恩德。他瞧不起後面瞎起鬨的那些滾刀潑皮,不就是等著中午的一頓冷水飯苞穀米酒水么,個個賽閻羅殿里跑出來的餓鬼。陳子仁對劉大河急急忙忙為老太爺和劉三江下葬頗為不滿,照著老輩兒的規矩,起碼要過了三七才落土安葬。劉大河幾十歲的人了,怎地把這個規矩也忘了?先前,李老太爺李牧道被小妾害死,依著規矩,沒想到十日上就還魂了,硬生生活到如今。世間冤枉死去的不在少數,老太爺一時傷心被閻羅勾了魂魄,說不得也是要還魂的。國醫不敵閻羅,千古留存的道理,劉大河就不曉得?瞧他假模假樣哭哭啼啼,心裡多半是喜歡,老太爺和劉三江死得好呀,可可兒遂了自己的意。那偌大一片家財竟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落入了囊中。陳子仁感嘆世風日下,孝行不張。劉家到了劉大河手裡,還有不敗落的?

棺槨嘭地一聲落下。了凡和素清尖叫一聲昏暈了過去。現成的木車拉了回來。陳子仁又忙活了一陣子。都是沒有大礙的,素清是悲傷過度,扎了幾根銀針,慢悠悠醒轉來,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屋子,不發一語;了凡是假裝的,陳子仁把銀針舉起待要紮下去,她就醒了,哭著說:「阿彌陀佛,苦命的呀——」

雖是幾日,卻如同過了數年,大院里人都面色晦暗,眼珠子不活泛。都斜著眼珠子看人,搖搖頭長嘆一聲走開去。彷彿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不可言說的心事。先是,兩個老媽子來告假,說家裡缺人手,要回去幫著秋種。小宛冷笑說:「大院里還要秋種呢?怎地不說家裡人懷了孕?」一個老媽子馬上介面道:「哎呀,大少奶奶真是神仙,也曉得我女兒懷了孩子?不瞞您說,家裡來人催了好幾次,不回去怕是女婿要怪我了……」小宛打住她的話頭道:「回吧,回去也好。」撇頭低聲說:「丈母娘看女婿讒涎滴滴答。」那老媽子偏耳朵好使,麻著臉不言聲。胡幺爸也來告假,說自己膀子疼痛,還拿出從陳子仁那裡買來的膏藥證明。幾個長工都苦著臉推說家裡出了事,非要回去看看。還保證秋種就來。

小宛心裡明鏡似的,看架勢這些人是不會來了。對邱麻子道:「邱麻子你家裡有事情么?」邱麻子嘿嘿笑道:「大少奶奶不是笑話我么?我光棍一個,出了這門哪裡刨伙食去?」小宛感嘆:「還是你有良心。」邱麻子近來對素清很上心。胡幺爸走時對他說,這家裡的女人你不要太熱心,謹防把自己搭進去。邱麻子說:「你說素清少奶奶一個女人家帶著個娃兒活得容易不?都是孤兒寡母的,逗著人家眼嫌。我要是拍拍屁股走了,還能對得起三爺?」胡幺爸冷笑道:「你屁股一撅拉什麼屎粑粑老子還不曉得?你想給三爺揩屁股,恐怕人家還不願意呢。」

邱麻子惦記著素清的苦楚,便幫著她帶孩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操了一遍心。素清沒了靠山,心裏面悲苦,有邱麻子陪著說說話兒心裡順暢了許多。邱麻子一心要巴結,嘴巴蜜得裹了甜的,把素清鬱積在心裡的苦水一點點抽去。這天,邱麻子瞅著沒人在,便對素清說:「我的好少奶奶,您是不曉得的。我昨晚聽見小宛……哦,是大少奶奶對大爺說,以前您夥同胡朝朝裝神弄鬼把她的娃娃害死了。如今三爺也沒了,好歹要還您當年那一報。」素清一聽臉色大變,喃喃道:「哪裡有這些事?她是疑神疑鬼的,怕不是你聽差了?」邱麻子面色莊重,道:「我哪裡敢在少奶奶面前說謊?要是有半句謊話,叫我天收地埋了去。」素清見他如此說,心下著慌,問道:「她說了些什麼鬼話?」

邱麻子暗笑,便扯天扯地地胡說了一通。把素清唬得三魂都去了兩魄。邱麻子道:「少奶奶您瞧著,小宛是個吃整頭心肺的人,她不但要把您擠出大院,便是九紅少奶奶,她也不會放過。」素清道:「那我可怎麼辦呢?」邱麻子拍著胸口道:「少奶奶您放一百個心,有我邱麻子在,諒她也不敢損了您一分一毫去。」素清嘆道:「原來我看走了眼……你恁地對我好……先前見你和九紅鬧在一處,便瞧你不上呢……」邱麻子道:「那都是三爺的安排。您放心,我念著三爺的好呢,說什麼也要護得您和順生周全。」素清被他說得心動,把無助的眼睛看著邱麻子,覺得他臉上的麻子也受看了許多。邱麻子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得渾身舒坦,借口給孩子熬粥去了。

大院里頓時冷落下來。「走得好。」劉大河道,「省得老子心煩。」劉四海感嘆,人心不古,人走茶涼,樹沒倒鳥飛盡。小宛拉著臉說:「這都是些吃乾飯不拉人屎的,缺德!走了也好。」劉大河嘻嘻一笑:「幸好煮飯的還在。」問小宛,「今天晌午吃啥?」

這一夜,大院里出奇的安靜。劉大河下午被賈德義叫去鄉公所:商議清河發展大計,招募新團丁,恭賀他晉陞保甲總長。一眾滾刀漢子嚷著要做酒賀他,一行人到於蒼頭的「春月堂」吃花酒去了。樂不思蜀,把小宛放在大院里。劉大河已不再怕她。

大院里空曠下來,小宛心裡發悸,上「三聖宮」找凈空卜卦。自然是逍遙卦。凈空摸著女人光溜溜身子說:「昨晚菩薩託夢說姐姐今天會來還願,果真應驗。」小宛道:「如今老太爺去了,大院里我一個人操持著,沒多少空閑。但少不得要來的。」凈空道:「我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師傅的大事又挨不得時日的。明天就把他火化,讓他早入天國,魂靈安息。」小宛反手抱住他道:「你把一個死人疙瘩擱在廟裡惹得人心裡毛咋咋的,也不害怕?」凈空道:「阿彌陀佛,師傅是六根清凈得大道之人,一生菩薩心腸不會害人。」小宛笑道:「智玄是六根清凈,就偏偏你不是得大道的人。」凈空被她撩撥得情熱,道:「我除了一根天生凡念,其餘還是清靜的。」小宛唧唧笑著用手搓揉凈空,凈空叫道:「我佛,起來了,起來了。」把小宛壓在身下道:「罪過,我要再救你渡過那無邊孽海。」

雲雨收住,凈空把了凡要在廟裡出家做個清靜散人的事情講於小宛聽。小宛黑著臉說:「你是貓狗托生的,見不得腥臊。那小婊子是老太爺的肉你也要舔?」凈空安撫道:「你不是少來么?再說,我廟裡也差人手,她念得經文的,少不得將來引來香火旺。在大院里您還要好飯菜供著她呢。」小宛沉思片刻:自己也未必獨佔了這花和尚。便嘆道:「也罷,只要你不去窯子裏海吃海胡的,我也吃得一頓飽飯。」凈空低首道:「我佛慈悲,普救世人,廣播甘霖,何妨?」

在同一天痛失兩個親人,對年少輕狂不經事的劉四海打擊頗大。面對大院里兩個女人的爭鬥,他表現出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寬容和大度。也許自己本來就沒有喜歡過這個大院,劉四海想。冥冥中有一絲牽掛,現在也沒了。沒了後,心裡有卻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

大院里靜悄悄的,白色的孝布旗幡在秋涼的夜風裡抖抖擺擺,像柔弱的手臂,投下黯淡陰冷的影子。劉四海猛然感覺莫名的空虛和驚惶籠罩了自己。「風流雲散呵。」他看著寂靜冷清的庭院頹然地說。

小說:風雨大清河(29)

掐著日子,寒露節已經過了四天。劉大河踩著濃霧來到鄉公所里。鄉長賈德義面色莊重,七八個團丁溶在白湯麵糊一般的濃霧裡,看不清楚面目。劉大河從賈德義手裡接過一碗烈酒一飲而盡,頓時有些熏熏然飄飄然。

「兄弟此行肩擔大義,我這裡代表清河的父老鄉親感謝你。」賈德義的話語讓他感到責任重大,感到一種勇士將行的悲壯。

「剷除棒客維護我清河治安是我的責任。」劉大河激情澎湃。賈德義捏了一把他的肩膀低聲道:「此事還關係哥子在大院里的聲威,不可等閑視之。」劉大河心中一凜,咬牙點頭。素清下了狠話,誰為劉三江報仇,劉三江留下的家財便是此人的了。虧得賈德義心思縝密,為自己考慮,多方打探得謀殺劉三江的兇手竟是五道梁新近冒出來的一小股棒客。劉大河恨得牙痒痒,發誓要蕩平這伙不知兇險謀害三弟性命的棒客。賈德義勸得他心裡安靜,說定要周密策劃,務必一網打盡,以免後患無窮。劉大河按捺住心裡的悲憤,把得知的消息報於素清聽。素清又哭了一回。

劉大河遵照著賈德義的吩咐,抽了幾個願吃官家飯的人做了團丁,都是些街面上混食的混子光棍。一切俱備只待東風。

賈德義肚裡暗嘆。

民國八年仲秋,劉大河鬼使神差地帶著七八個團丁在五道梁伏擊了從重慶探親歸來的老太爺李牧道,李老太爺的兒子身居政府軍政要職,豈肯甘休。劉大河這一次莽撞的行動為劉家大院的徹底衰敗划上了句號。

對於這次伏擊劉大河到死都沒能鬧明白。根據賈鄉長的情報,伏擊的對象當是棒客,怎麼連個招呼都沒有就換成了李老太爺呢?受刑那天,劉大河麻木的軀體被捆在一根木樁上,他張惶著眼睛,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腦袋。每一張面孔都充滿著渴望,渴望的眼神像秋涼的風吹在劉大河的身上,讓他感到一絲傷感。他看見九紅的影子在人群里一閃。我該唱兩句的,他想。他張了張嘴,嗓子里乾澀。他想起了陳子仁,這狗日的製得好麻藥。賈德義義正詞嚴義憤填膺地宣讀了劉大河的罪狀。劉大河眨著眼睛,心裡說:「日你先人板板的,你就朝圓的編吧。」

觀刑的人都想,原來劉家就是一窩子賊呀。難怪那麼有錢,我們的錢都讓劉家的人偷去了哇。不行,得讓他們劉家把錢吐出來。一個人說。於是眾人都紛紛道,讓劉家把錢吐出來。「你們要死要活的時候兒,還喝過我家施捨的玉米糊糊呢,狗日的人吶,沒得良心。」劉大河憤憤地想。

賈德義痛心疾首,高呼道:「父老鄉親們,劉家罪大惡極,是咱們清河的吸血鬼,臭蟲虼蚤。想想吧,他們吸了我們多少血去?」一個小腳老太太撮著嘴說:「可憐見天的,劉家的人都是一群虼蚤哦。難怪只管喝人血。」

賈德義指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的劉大河道:「就是這個賊胚子,為了錢財害死了李團長的老太爺呀。那是多良善的老好人兒,都七十歲了……」賈德義眨巴眨巴眼睛,滴下幾顆眼淚來。「……一個老人哦,就被劉大河這個畜生一斧頭砸爛了腦殼!不僅僅是劉大河,便是劉三江也不是好東西喲,連個戲子也不放過,硬生生弄到自己床上去……可惜,可憐,可恨喲……」劉大河肚子里大喊冤枉,老子何時用斧頭砸過人的腦殼?眾人聽不見,見他點頭,都發一聲喊,把手裡的石塊雞蛋臭鞋幫子扔向劉大河。

「抄劉氏家,把劉大河左幺長子一干棒客繩之以法!」

「菩薩,天爺,阿彌陀佛,要開殺場。」小腳老太太連聲道。

小宛頭上包著帕子,在人叢里聽得分明,一時頭重腳輕,身子搖晃,險些暈厥。素清早被邱麻子抱出了人群。頭戴草帽素衣素服的九紅臉色慘白,她抬眼望著捆在木樁上的劉大河,心中不知是歡喜還是憂傷,劉家完了,她想,四海不知道在哪裡喲,我還有臉面再見他么?她突地感覺到莫名地無助,在人堆里,自己在慢慢地變小,小得自己都害怕。她恍惚聽見啜泣的聲音,很熟悉,很陌生;她抹了一把臉,臉上不知何時掛著了淚水。走吧,她想。九紅轉身抬腳要走,著了便裝的李團丁李阿骨伸手扯住,道:「少奶奶,我們賈爺有請。」九紅暗嘆一聲,腳底恍惚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把她吞沒了。

劉大河看著頭顱低垂的左幺長子被拖了上來,想,狗日的也來湊熱鬧,好哦,終究有人陪我一道兒死哦。

「左幺長子,先前是匪首,後雖有悔改之意,做了本縣的保安團長,仍舊是不改匪性,實乃韜光養『匪』之舉,蒙蔽世人。該匪及手下劉大河勾結干傷天害理之事,於本月十二日在五道梁劫殺了李老太爺及隨從共七人,實屬罪大惡極,報縣批覆著日在鄉場處決於眾。」賈德義振振有詞地把手裡的紙卷念完。圍觀眾人一片喧嘩。

小宛正在家裡等劉大河消息好占著這偌大的家業。聽了凈空報訊,立時昏厥過去。凈空救得她醒轉來,道:「劉大哥是身遭五逆報,命里有此一劫,你也救他不得;說不得官家還要把你打入牢獄,生死不能。還是早做打算。」小宛哭道:「他死了倒乾爽,卻叫我怎麼辦好呢?」

凈空道:「如今早走為上策。你快撿些值錢的東西到鄉下躲避,等風頭過了,你再回來也不遲的。」

小宛道哭啼道:「這家是要完了。我今後往哪裡去?」凈空道:「我佛慈悲,收留你這般苦命的人也是善事一樁。」小宛道:「我卻走了,也得給家裡人報個訊。」凈空道:「這些事情我去便是,你儘管去便是。」小宛哭哭啼啼收拾了些東西悄悄從後門走了。凈空心下的石頭落了地,又把凶訊透了出去。劉家的人頓時慌著一團,都抱頭痛哭。凈空道:「聽我小僧一句話,眾位還是早走為妙。」劉四海謝了凈空,安排邱麻子把賬房打開,各自拿了些銀子錢鈔衣服細軟,從後門散去。九紅沒有回來,劉四海有些悵然。他看了看空寂的大院,心裡猛然一陣失落。

邱麻子把素清和孩子安頓在鄉下老家。素清感嘆說:「小宛以前裝神弄鬼,害得我好苦。如今她讓凈空和尚給我們報信。也算做了一番好事。只是離開大院,我日後可咋辦?」她不說自己裝神弄鬼,反倒說小宛的不是。邱麻子肚子里暗笑,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鳳凰不如雞,等把你的性子磨下去,老子再慢慢拾掇你個少奶奶。

邱麻子道:「少奶奶,你便在我這狗窩裡躲上一躲,說不定賈大爺將來把事情抹平了,你還得回大院去的。」

素清眼淚汪汪道:「你好心。都是劉大河惹下這潑天大禍,害得我們母子倆跟著受苦。劉家大院就要毀在這個不孝子手上。」

邱麻子打探消息回來,說劉家大院住滿了帶槍的兵,鄉公所還貼出了告示,三日後處決殺人劫財的棒客劉大河左幺長子一干人等。素清大哭一場,道:「我是沒去處了。」邱麻子道:「你如不嫌棄,我把這裡讓你住。」素清止了眼淚,看著邱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邱麻子道:「我住院子外頭。」素清又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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