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柏生教授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經驗瑣談

歐柏生教授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經驗瑣談

覃玉穆1 候亞林1 孫亞如1歐柏生2*

（1.廣西中醫藥大學，廣西 南寧 530001；2.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皮膚科，廣西 南寧530023）

摘要：白癜風是一種常見的色素脫失的皮膚粘膜疾病，具有後天性、慢性、頑固性等特點，目前西醫暫無公認的成熟的特效治療方法，而中醫治療白癜風具有很大優勢。歐柏生教授認為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療效肯定，提出了通過六經辨證，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並在臨床上取得良好效果。

關鍵詞：白癜風；中醫藥；六經辨證；經驗總結；歐柏生

白癜風是一種常見的色素脫失的皮膚粘膜疾病，具有後天性、慢性、頑固性等特點，屬祖國醫學「白癜」、「白駁風」的範疇。臨床主要表現為皮膚出現大小不同、形態各異的多種類型的白色斑片，境界鮮明，無自覺癥狀。由於本病目前暫無特效療法，療程又相對較長，給患者帶來沉重的心理壓力，極大地影響了患者的家庭、工作和社交，有的患者甚至因為心理抑鬱而輕生。[1]中醫治療白癜風歷史悠長，優勢明顯，且頗多效驗[2-3]。近現代許多中醫專家學者從傳統中醫藥學中汲取精華，不斷研究探索，積累總結了不少治療白癜風的寶貴經驗。

吾師歐柏生教授，是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皮膚科主任醫師，根據前人的經驗及自己的認識，認為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療效肯定，提出了通過六經辨證，抓主症求方證，運用經方治療白癜風的觀點。臨床上根據方證採用桂枝湯、麻黃湯、小柴胡湯、當歸四逆湯、烏梅丸、附子理中丸等經方治療白癜風，每獲良效。筆者有幸隨師侍診，受益匪淺，遂略述其經驗如下，以饗同仁。

一、病因病機

有關本病病因病機的描述見諸多篇經典醫籍中，如《靈樞》云：「青黑為痛，黃赤為熱，白為寒」，言其由寒邪阻滯、氣血失和而致肌膚失卻濡養所致。而巢元方《諸病源候論》云：「白癜者，面及頸項身體皮肉色變白．．．．．．此亦風邪搏於皮膚，血氣不和所生也」，清代吳謙《醫宗金鑒》亦持此觀點。而王清任則認為白癜風的病機是血瘀，提倡以活血化瘀法治療本病，方劑首推通竅活血湯。

現代許多著名中醫學家均提出本病根本原因在於「肝腎不足」，採用滋補肝腎、養血祛風法治療白癜風[4]。此外，尚有認為該病病機為肝氣鬱結，氣滯血瘀[5]，或是脾腎陽虛，寒凝血滯等。[6]

歐老師綜合以上觀點並結合自己的臨床體會，認為白癜風病機複雜，病位在肝腎脾，主要病理因素是風、寒、瘀，其中「寒」邪是罪魁禍首。寒性收引凝滯，其收縮毛竅，閉束衛陽，導致氣血凝滯，肌膚失卻榮養，故發為白斑。[7][9]

二、辨證論治

在白癜風的治療中歐老師並非根據前文所述病因病機從臟腑立法，或是一味追求祛風散寒活血，而是提倡從六經辨證出發，注重方證對應。他認為病因病機是廣泛而抽象的，明確了病機只是指明治療方向，譴方用藥準確才是取效的關鍵。由於臨床上中醫辨證論治有很大的靈活性，相同的基本病機之下就可能有不同的證型，而相同的證型又可以用不同的方葯。不同個體即使具備相同證型，接受相同的方葯治療，效果也可能相異。因此，根據病機用藥的治療思維相對機械而狹隘，而通過六經辨證提煉出具體的主症，由於這些主症本身已切合病機又能對應一定的經方，由此論治常常效如桴鼓。

1、六經辯證，提綱挈領

歐老師認為在白癜風的治療中，當以六經辨證為綱，首抓主症，尋求「證經對應」。他認為該病可能涉及多經病變，但其中以太陽、少陽、厥陰為多，臨證常採用桂枝湯、麻黃湯、小柴胡湯、當歸四逆湯等。在錯綜繁雜的臨床表現中，旨在確定病性病位之後抓住囊括病機的主要癥候，再循六經辨證之法，即執六經之牛耳而統百病，有是證而歸是經。[8]

臨床上若見發熱惡寒、汗出異常、頭身疼痛、咳嗽噴嚏、脈浮等癥狀，根據《傷寒論》「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可將之歸為太陽病。此乃邪束太陽，經氣不利，正邪交爭，營衛失和所致。若證見口乾口苦口渴，惡寒發熱，胸悶心煩，納差者則歸之為少陽病。根據《傷寒論》「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可知為邪犯少陽，膽火內郁，樞機不利。若證見全身畏寒，手足冰冷，舌紫暗脈細者，根據《傷寒論》「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可辨為厥陰病寒證，為營血不足、寒凝經脈所致。

歐老師通過對白癜風的臨床脈證的歸納，發現其多符合太陽、少陽、厥陰經病，但也有符合其他經的脈證。因臨床癥狀表現複雜，臨床上往往出現多經合病或並病，單經脈證也可能出現不典型的癥狀。只有透過證候判斷病變本質，抓主要矛盾，才能真正將六經辨證應用到臨床中去。

2、抓住主症，方證對應

歐老師認為要正確使用經方，基本原則是遵循病機，核心是準確把握具體癥狀和體征，因為後者才能更準確地指出用方的關鍵點。正如《傷寒論》云：「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張仲景總結出來的方證具有嚴密而固定的對應關係，一系列具體的癥候體征可以通過四診合參歸納出來，這些主症對應的方劑久經臨床試驗發展成熟。所以只要能準確提煉主症，有是症用是方，方證對應，則病瘥矣。

而如何在紛繁複雜的病證中確定主症，則全賴於對經方的深度認識及臨證的細心體悟。歐老師在白癜風的辨證過程中，根據患者出現發熱汗多，惡風脈浮，參之《傷寒論》「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桂枝湯主之」主用桂枝湯加減進行治療；如出現頭痛噴嚏哮喘，無汗脈浮或浮數者參《傷寒論》原文描述用麻黃湯進行加減治療。如果出現手足厥冷，四肢關節疼痛（女子尚有行經血少色暗、痛經），舌紫暗有瘀點，脈沉細者，根據《傷寒論》「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用當歸四逆湯進行加減治療。此外尚有小柴胡湯證、烏梅丸證、附子理中丸證．．．．．．以此類推。如此辨證治法深入淺出、實用性強，真是大道至簡。臨證根據上述癥狀對應方劑，便可執簡馭繁，方證相應。

3、從寒論治，兼顧肝腎脾胃，加以祛風活血

張仲景主要是採用六經辨證和臟腑經絡辨證，同時對八綱及氣血津液辨證也多有涉及。臨床上很多病症病機繁雜，單靠一種辨證方法往往有失偏頗，需要醫者細心參詳、靈活機變、綜合考慮、注重實效、不忘辨證初衷。

歐老師認為臨床治療白癜風，在遵循六經辨證論治大法的基礎上，從寒論治法當貫穿治療白癜風之始終。即使是少陽經病，也不可盲目或長期使用寒涼之品，當以「和」解之法治之，注意顧護人體陽氣。臨床上多用麻黃、桂枝、制附子、乾薑等溫性藥物辛溫解表或溫中祛寒。

其次，亦當注意兼顧肝腎脾胃等臟腑功能，還要在不影響經方主治功用的前提下，適當佐以祛風活血化瘀之品。如此分清主次，以綱帶目，既統籌兼顧又要抓住重點。

如對於有家族史，兼見腰膝酸軟者或老年患者，在經方中適當加用制首烏、枸杞子、菟絲子、女貞子、補骨脂等補益肝腎之品。對兼見氣短乏力、納呆、大便溏瀉的患者或小兒患者，歐老師多在經方基礎上疊加附子理中丸化裁。對白斑正在擴展的患者，治當祛風散寒，加荊芥、防風、蘇葉、白芷、煅龍骨、煅牡蠣之屬往往取效。對於伴身體疼痛，痛有定處，脈澀者，加之以養血活血之品如當歸、桂枝、桃仁、紅花等，正所謂「治風先治血， 血行風自滅」。[9]

4、拓寬思維，注重實效

張仲景只列出了一百多個方證，而臨床上的病症要遠遠超出這個範圍，不可能在字面上一一對應，這就需要拓展思維去理解和把握。

例如，桂枝湯既能治內科傷風感冒，又可以治療皮膚科白癜風，這就是中醫所謂異病同治。而白癜風屬太陽病無汗者用麻黃湯，屬厥陰寒厥證者則用當歸四逆湯，此乃同病異治。一病用多方，一方也可治多病，這就是張仲景的方證歷經千年依然驗效於臨床，即使面對新病種仍然富有極大優越性的原因所在。

對於某種特定的疾病，既要看其個體性，更要考慮其具備的疾病的普遍性，從疾病普遍性的特徵中提煉主症再對應經方加以治療，效果往往出人意表。例如白癜風具有色素脫失這一特點，表現為外在皮膚的病理變化，這是此病的個體性。同時，患者又可能有咳嗽噴嚏、汗多頭痛等大多數疾病的普遍癥狀。常規思維讓大多數人忽略了後者，一味專註於改善皮膚外觀，因此治療效果往往不理想。歐老師認為，要培養經方思維，就是從疾病普遍性出發，通過望聞問切提煉主症再對應經方，方證相應，則葯到症除，而後病自愈也。

此外，有些患者可能癥狀不明顯，甚至無證可辨，這時就要轉換思維，根據患者體質進行試探性辨證用藥，觀其反應再進一步辨證，或是採用另外的辨證方法。不能主觀臆斷，為了辨證而辨證，貽誤病情。

三、典型醫案

關某某，女性，55歲，2009年7月11日初診。主訴：頸胸部出現數個不規則白斑8年，加重1年。患者自訴於8年前頸部、胸鎖關節周圍起小片狀不規則白斑，無痛癢，在當地醫院診斷為白癜風，經治療無效（具體用藥不祥）。近1年以來，皮疹逐漸擴大，形成較大面積白斑，邊界清楚，呈瓷白色。刻診見：頸部、胸鎖關節周圍數個大的片狀瓷白色白斑，邊界清楚，無色素島生成，患者體瘦，平素畏寒怕風，手足厥寒，食生冷時腹痛，49歲絕經，絕經前月經量少色暗血塊較多，納寐佳，大小便調，舌質黯、苔薄白，脈沉弱。化驗血、尿、便常規，肝腎功能、甲狀腺功能，心電圖和微量元素均示無異常。既往體健，否認葯敏史。中醫診斷：白癜風。辨為厥陰病寒證。治以當歸四逆湯合玉屏風散加減：制附片10g，補骨脂10 g，當歸10 g，桂枝15 g，白芍30 g，細辛3 g，甘草6 g，大棗10 g，乾薑10g，菟絲子15 g，雞血藤30 g，黃芪30 g，白朮15 g，防風10 g，30劑，中藥農本方配方顆粒（廠家：培力香港集團培力（南寧）葯業有限公司），日一劑，分早晚2次水沖服。

8月13日二診：服藥1個月後，白斑部位可見零星色素島，畏寒癥狀得到很大改善，納佳，偶爾睡眠不安，大小便調，舌黯淡、苔薄白，脈沉。原方加煅龍骨、煅牡蠣各30 g，30劑水沖服。

9月15日三診：服藥2個月後，患者白斑消退80%左右，精神狀態明顯改善，畏風寒失眠等症基本消失，飲食二便均正常，考慮患者病情明顯緩解，效不更方，繼服30劑治療。

10月份複診時見患者白斑基本消失，複查血、尿、便常規，肝腎功能，心電圖未見異常。為鞏固治療，守方繼服一個月。

2014年6月3日患者隨診時見：白斑基本消失，膚色幾近正常。患者訴治療一年後頸胸部白斑已基本消失，全身虛寒，手足逆冷之症已基本消除，至今未見複發。

按語：在本案中，歐老師採用六經辨證，參之四診資料，辨為厥陰病寒證，方用當歸四逆湯加減。據《傷寒論》原文載「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可知該方主治營血虛弱，寒凝經脈之證。在本案中患者平素畏寒怕風，手足厥寒，食生冷時腹痛，月經量少色暗血塊較多，舌黯、苔薄白，脈沉弱等癥狀，正是營血虛弱，寒凝經脈之象。且患者服藥一個月後已明顯感覺惡風畏寒諸癥狀緩解，白斑部位也出現少量色素島，進一步驗證了歐老師的辨證準確。

歐老師認為該患者營血虛弱，故體型偏瘦；體質虛寒，故畏寒怕風；復感寒邪，凝滯經脈，血行不利而成瘀，故月經量少色暗、血塊較多、舌黯；寒性凝滯，血脈不通，不通則痛，故食生冷時腹痛；陽氣為寒邪所阻，不能達於四肢末端，溫通血脈，遂手足厥寒，脈沉細。

本方中當歸、雞血藤養血和血；桂枝溫經散寒，白芍補益營血，細辛溫通血脈，以暢血行；大棗、甘草，益氣健脾養血。加制附片、乾薑散寒通脈。補骨脂、菟絲子補腎壯陽、補脾健胃，生髮臟腑陽氣。另外，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補骨脂中含有呋喃香豆素類化合物等光活性物質，其光敏作用可促進皮膚色素沉著。[10]黃芪、白朮、防風益氣固表。諸葯合用則相輔相成，共奏祛風散寒，養血溫經通脈之功。

服藥一個月後，患者虛寒癥狀改善，睡眠不安，故加煅龍骨煅牡蠣安神鎮驚以助睡眠。服藥3個月後複查血、尿、便常規，肝腎功能，心電圖未見異常，可見方葯安全可靠。治療一年後，患者頸胸部白斑基本消失，五年未見複發，達到臨床治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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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歐柏生，魏飛，馮杲，覃芳芳等．從寒論治法治療白癜風100例［J］．陝西中醫,2012,年33(5):570-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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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歐柏生，從寒論治白癜風體會［J］．中醫雜誌，2012，53( 16)：1422-1438．

［10］張廷模，臨床中藥學［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70 －330．

基金項目：

2014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批准號 81460732

2014年廣西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編號：2014GXNSFAA118141

作者簡介：覃玉穆（1989-），女（壯族），廣西忻城人，廣西中醫藥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白癜風和生殖器皰疹的臨床與實驗研究。

*通訊作者簡介：歐柏生（1970-），男，湖南嘉禾人，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碩士，研究方向：白癜風和生殖器皰疹的臨床和實驗研究。

備註：本論文已經發表於中文核心期刊雜誌《遼寧中醫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