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第16講：讀元稹《遣悲懷》

【天下精舍第159期】

【前言】

天下精舍，天下人的精舍，以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為己任，傳播國學，教授古詩詞創作，普惠天下。本期推出【水影流沙】讀詩第16講：讀元稹《遣悲懷》，供大家學習分享。

【講師簡介】

水影流沙，本名林遠學，原四川成都彭州市人，現移居廣西南寧市。

生性好靜，訥於應酬。閑時閱文史，又更習古詩，樂此不輟。好將現代辭彙入詩，吟今事，賦今景。

【水影流沙】讀詩第16講

水影流沙

讀詩第16講讀元稹《遣悲懷》

天下精舍的詩友們，大家晚上好。

又到了讀詩的時間了。今天要和大家一起讀的詩是元稹《遣悲懷》。元稹的《遣悲懷》一共有3首，由於時間關係，今天選取其中的第一、三兩首來讀一讀。

我們先來了解一下作者。

元稹（779—831），唐代詩人。字微之，河南（治今河南洛陽）人。早年家貧。公元793年（唐德宗貞元九年）舉明經科，公元803年（貞元十九年）舉書判拔萃科，曾任監察御史。因得罪宦官及守舊官僚，遭到貶斥。後轉而依附宦官，官至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最後以暴疾卒於武昌軍節度使任所。與白居易友善，常相唱和，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世稱「元白」。詩作平淺明快中呈現麗絕華美，色彩濃烈，鋪敘曲折，細節刻畫真切動人，比興手法富於情趣。有《元氏長慶集》60卷，補遺6卷，存詩830餘首。

說到元稹，不得不說一下他的《會真記》，和我國古代著名的戲曲劇本《西廂記》 。元稹的原配夫人是韋叢，娶韋氏之前曾與一女子頗有感情，此女便是崔鶯鶯。關於崔鶯鶯，描寫較多的乃是元稹的《鶯鶯傳》（又叫《會真記》），《鶯鶯傳》則成為王實甫撰寫《西廂記》的藍本。

唐貞元十五年（799年），元稹到蒲州（今山西永濟市）任小職，與其母系遠親崔姓之少女（即後來傳奇小說《鶯鶯傳》中的崔鶯鶯）戀愛。崔鶯鶯才貌雙全，而且家中富有，但畢竟沒有權勢。元稹於貞元十六年（800年）再赴京應試，因其文才卓著，被新任京兆尹韋夏卿所賞識，且與韋門子弟交遊，從而得知韋夏卿之女韋叢尚未許配與人，於是意識到這是一個走捷徑、攀高枝的絕好機會。貞元十九年（803年），元稹與白居易同登書判撥萃科，進入秘書省任校書郎。求官心切的元稹考慮到崔鶯鶯雖然才貌雙全，但對他的仕途進取沒有多大幫助，所以權衡得失，最後還是棄鶯鶯而娶了韋叢。

但很多年以後，元稹以自己的初戀為原型，創作了傳奇小說《鶯鶯傳》，即後來《西廂記》的前身。

八卦到此為止，下面來讀元稹的《遣悲懷》的第一首詩：

《遣悲懷三首》（其一）元稹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詞句注釋

謝公：東晉宰相謝安，他最偏愛侄女謝道韞。

黔婁（qián lóu）：戰國時齊國的貧士。此自喻。言韋叢以名門閨秀屈身下嫁。百事乖：什麼事都不順遂。

藎篋（qiè）：竹或草編的箱子。

泥（nì）：軟纏，央求。

藿（huò）：豆葉，嫩時可食。

奠：祭奠，設酒食而祭。

創作背景

這三首詩約作於公元811年（元和六年），時元稹在監察御史分務東台任上；一說這組詩作於公元822年（長慶二年）。這是元稹為懷念去世的原配妻子而作的。元稹的原配妻子韋叢是太子少保韋夏卿最小的女兒，於公元802年（唐德宗貞元十八年）和元稹結婚，當時她二十歲，元稹二十五歲。婚後生活比較貧困，但韋叢很賢惠，毫無怨言，夫妻感情很好。過了七年，即公元809年（元和四年），元稹任監察御史時，韋叢就病死了，年僅二十七歲。元稹悲痛萬分，陸續寫了不少情真意切的悼亡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遣悲懷三首》。

文學賞析

這首詩追憶妻子生前的艱苦處境和夫妻情愛，並抒寫自己的抱憾之情。

首聯一、二句引用典故，以東晉宰相謝安最寵愛的侄女謝道韞借指韋氏，以戰國時齊國的貧士黔婁自喻，其中含有對方屈身下嫁的意思。「百事乖」，任何事都不順遂，這是對韋氏婚後七年間艱苦生活的簡括。

第二聯兩句是說：看到我沒有可替換的衣服，就翻箱倒櫃去搜尋；我自己沒錢，死乞活賴地纏她買酒，她就拔下頭上金釵去換錢。

第三聯，說平常家裡只能用豆葉之類的野菜充饑，她卻吃得很香甜；沒有柴燒，她便靠老槐樹飄落的枯葉以作薪炊。

中間兩聯四句，用筆乾淨，既寫出了婚後「百事乖」的艱難處境，又能傳神寫照，活畫出賢妻的形象。這四句，句句浸透著詩人對妻子的讚歎與懷念的深情。

尾聯兩句，而今自己雖然享受厚俸，卻再也不能與愛妻一道共享榮華富貴，只能用祭奠與延請僧道超度亡靈的辦法來寄託自己的情思。這兩句，出語雖然平和，內心深處卻是極其凄苦的。表達出了詩人無限抱憾之情。

這首詩從內容上解讀了一下，下面我們來看看它的章法結構是什麼。我認為這首詩的章法結構是「一句造意法」：

1、首聯上句興起下句，下句為全篇主意。

2、中二聯皆承接首聯下句意思。

3、尾聯收結。

（首聯中選一句做主題句，下面根據它來寫，古人叫一句造意。首聯中選一句作為全詩主題句圍繞主題句來寫。）

我們來看這首詩：

首聯上句興起，下句「自嫁黔婁百事乖」為主題句。

中間兩聯，皆是承接「自嫁黔婁百事乖」的意思來寫。

尾聯收結。

這是前天，我試著用一句造意法寫的一首詩，與大家分享一下：

《打工者》水影流沙

月下高樓遮舊村，（長安米貴僅壺飧）。

（一句造意法）

惟知原上生野火，不見春風憐草根。

薪水三千難解渴，平方十萬直銷魂。

（中兩聯皆承接「長安米貴僅壺飧」的意思寫）

他人夜枕窗含夢，過盡街衢未叩門。

《遣悲懷三首》（其三）元稹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詞句注釋

鄧攸：西晉人，字伯道，官河西太守。《晉書?鄧攸傳》載：永嘉末年戰亂中，他舍子保侄，後終無子。

潘岳：西晉人，字安仁，妻死，作《悼亡詩》三首。這兩句寫人生的一切自有命定，暗傷自己無妻無子的命運。

窅冥（yǎo míng）：深暗的樣子。

白話譯文

閑坐無事為你悲傷為我感嘆，人生短暫百年時間又多長呢！

鄧攸沒有後代是命運的安排，潘岳悼念亡妻只是徒然悲鳴。

即使能合葬也無法傾訴衷情，來世結緣是多麼虛幻的企望。

只能睜著雙眼整夜把你思念，報答你平生不得伸展的雙眉。

文學賞析

首聯上句「閑坐悲君亦自悲」，說閑坐無事為你傷悲，也為我傷悲。下句說由妻子的早逝，你去了，我又還能活多長時間呢。

第二聯，引用了鄧攸、潘岳兩個典故。鄧攸心地如此善良，卻終身無子，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潘岳《悼亡詩》寫得再好，對於死者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等於白費筆墨。詩人以鄧攸、潘岳自喻，故作達觀無謂之詞，卻透露出無子、喪妻的深沉悲哀。

第三聯，說自己百年之後，希望與你同葬在一起，並且來生再作夫妻。但是，冷靜思量一下，這僅是一種期望，是難以實現的，因而更為絕望：死者已矣，過去的一切永遠無法補償了！

尾聯，詩人只有一個無可奈何的辦法：「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要以「終夜長開眼」來報答你的「平生未展眉」。真是痴情纏綿，哀痛欲絕讓人感嘆。

這首詩從內容上解讀了一下，下面我們來看看它的章法結構是什麼。是「兩句立意法」：

1、首聯兩句並列而起；

2、中二聯分應之。頷聯應首聯上句，頸聯應首聯下句；

3、尾聯總結上六句。

好的，今天這首詩的章法結構就是「兩句立意法」。我們來看看：

本詩的首聯，兩句並列而起，都是主題句。上句說「悲君」亦「自悲」；下句說自己「百年」的時間也不長了。

第二聯「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是承接首聯第上句的意思，「悲君」亦「自悲」。我們結婚多年無子，那是天命；你離開人世，我的悼亡詩寫的再好，也沒有意義。

第三聯「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是承接首聯第下句的意思。作者自己「百年」之後，希望與亡妻合葬，並來世結緣，雖然那是很難實現的期望。

第四聯收結，表達深切的情感。要以終夜「開眼」來報答你的「平生未展眉」。真是痴情纏綿，哀痛欲絕。

這是前幾天，我試著用兩句立意法寫的一首詩，與大家分享一下：

《游崑崙關抗日遺址有感》（二）

水影流沙

大捷書中諱此關，壕邊荒草沒殘垣。

（首聯兩句並列而起）

英魂落寞沉黃土，強寇曾經舉白幡。

（頷聯承接首聯下句）

水失汗青仍洗腦，風吹星火似燎原。

（頸聯承接首聯上句）

鳴禽卻憶當時景，歲歲枝頭無盡言。

（尾聯收結）

好的，我今天和大家一起讀了元稹問的《遣悲懷》3首中的兩首，複習了一下寫作律詩的「一句造意法」和「兩句立意法」的章法結構。希望能對各位詩詞朋友在以後欣賞與寫作律詩的方面，有一定幫助。

【本輯圖片為七絕公子繪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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