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之和——天和

莊子在繼承老子道本源論的基礎之上，提出「天和」、「人和」、「心和」的概念，把老子貴和的觀點進一步發展和落實到天道、人倫各個方面。

莊子也認為「道」是宇宙萬物的本宗。他說：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大宗師》）

道者，萬物之所由也。（《漁父篇》）

莊子之「道」與老子之「道」並無本質上的區別。只不過老子重在論天道，而莊子更偏重於人道。這大概是因為天道至簡，五千言已說明完備，所以莊子繼承且簡而言之，或「不言」之，而人道複雜，莊子以「三言」闡說之。另外，從歷史背景來看，莊子生活的年代比老子的時代更動亂，社會更加道德敗壞，可以說天道幾乎殆盡，人道昏庸猖獗。這一時期正如劉向的《戰國策序》說：「道德大廢，上下失序，國異政教，各自製斷。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

令莊子悲憤的是，社會政治混亂的同時，天下學術也失道而淪為亂世之學，莊子說：

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天下篇》）

按照莊子所說，天道與人道本是一道，「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道通為一」（《齊物論》）。然而背離天道之人道，則非道也，莊子說：

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與人道也，相去遠矣，不可不察也。（《在宥篇》）

莊子特彆強調天道與人道的對立，是因為這裡所指的人道已為人的私慾、利慾所使而與天道背道而馳。而符合天道的人道，在莊子看來，那就是「內聖外王之道」。天下無道，莊子感嘆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發」，這大概就是莊子內心的凄苦吧！正因為天下無道，道德敗壞，莊子提出「天和」，即希望人道返還天道，與天相合。莊子說：

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天道篇》）

德者，成和之修也。（《德充符》）

「天和」即是天道之德。就感官經驗而言，道「無為無形」，於形而上來看，它是「有」，於形而下來看，它是「無」。就宇宙萬物而言，如果說物是「有」，那麼道則是「無」。莊子認為，「有」「無」之間需要「氣」相連通，也即「氣」是「形上之道落實於形下萬物的基本原質」。所以莊子說：「通天下一氣耳。」「氣」之所以能「通天下」，關鍵在於陰陽二氣相互感應「交通」而實現「和」，莊子說：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出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田子方》）

「道」化生陰陽二氣，只有二氣「交通成和」，達到和諧的狀態，才能化生萬物。莊子還說「身」是「天地之委形」，「生」是「天地之委和」，這也是認為個體事物、生命乃是天地陰陽二氣和諧結合的產物。莊子這一觀點，無疑是由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的思想發展而來。可以說莊子的「交通成和」即是老子的「沖氣以為和」。

莊子認為，「天和」維持著宇宙的正常運作，使自然現象中各種關係得到調和。如果自然界—旦出現失「和」情形，「天氣不和，地氣鬱結，六氣不調，四時不節」，則會「亂天之經，逆物之情」，從而「災及草木，禍及止蟲（有本作「昆蟲」）」。

天道因和而生物，借和而運行，所以「天和」是天道之德。人也是源於天地之和氣所生，身形性命都充斥著「天和」，與「天地」「並生」，與「萬物「為一」。既然本是同體，故人的生命活動自然也與天地「合同」，所以莊子說：

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天道篇》)

此外，《莊子·齊物論》有「和之以天倪」之語，按郭《注》、成《疏》可知，「倪」者，分也；「天」，自然也。「天倪」，意為自然之分，「和之以天倪」即認可各種事物現象存在，並以自然之「和」為準則協調整合；「和」以「天倪」無須人為，且為人們提供可以效法的參照。學者塗光社說，「天倪」與「天均」相通，與「天和」、「天樂」等概念，都體現出推祟自然均衡和諧，以作為處理人自我與物我關係的楷模，達於和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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