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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紅塵三千(21)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小說:紅塵三千(21)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四十一章 盜亦有道

眼見姬汀香一手夾著一個女人從醫院闖出來,放進在「死亡谷」里看見過的那輛陸虎車,一溜煙開走老遠之後,醫院保安和醫護人員才追出大樓,躲在遠處拿望遠鏡觀察的喬楚不禁倒吸口涼氣。他不敢想像,一個看上去那麼瘦弱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如此迅捷的腳力,如此嫻熟的駕駛技術。回頭望望停得老遠的自己的車,他放下望遠鏡,無奈地嘆了口氣——追不上了。

當他偷偷潛入江艷艷家,把按古老的「秘方」精心調製的「恐怖香粉」灑在江艷艷枕下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陸虎車的絲毫蹤跡。那時候,他本有點兒懷疑——像江艷艷這樣的人,如果有那麼一輛車,不可能不開著到處跑。也許是別人用她身份證買的那輛車,也許她把車賣了,或是送給、借給了誰。那樣,就不能認定「死亡谷」里的不速之客就是她。可實在沒有別的線索,只好先拿她試一下。

「恐怖香粉」有淡淡的類似檀香的氣味,只要人往枕頭上一枕,綿軟的枕頭受到壓力,就會自然而然把枕下的香粉撲起來,正好順著人躺下後的第一口深呼吸被不知不覺吸進去。按現代科學的說法,那是一種由多種草藥炮製而成的致幻類藥物,吸入的人會產生恐懼不安的感覺,尤其是在黑暗環境中。

他看見躺下不一會兒的江艷艷迷迷噔噔地又坐起來,知道藥性已經起了作用。再看她伸手在床頭亂摸,八成是想開燈,可卻怎麼也摸不著其實就在手邊的開關,就知道對方已經很難自已。在那個瞬間,他又對自己的方向產生了懷疑——如果江艷艷是那個施蠱咒的人,或者與之有關,按說該有幾分「功力」才對,怎麼這麼快就中招了,而且還這麼嚴重。可還是因為沒有其他「調查方向」,已經潛入人家家裡的他別無選擇地繼續既定計劃。他輕輕往腰間掛上一對小鈴鐺,拿事先備好的黑布頭套套住腦袋,加上一身黑衣服,整個人就成了一個純粹的「黑影」。裝備停當後,從藏身的角落閃出,使出之前之在墓穴中才走過的「靈步」,腳下無聲,身體幾乎沒有起伏地「嘩呤呤」迅速在江艷艷面前穿梭了一個來回。江艷艷顯然看到了,當即驚叫起來。那叫聲,把他都嚇了一跳。

所謂「靈步」,類似戲台上女角的「碎步」,但更講究,更難練,是早年盜墓的「師傅」打著練成的。師傅說,墓主若冤魂未散,化作「殭屍」,就會傷人,拉盜墓的人墊背附魂。任憑誰,都鬥不過殭屍,只能逃命。殭屍沒有人那樣的視覺,只能「看見」動的東西。遇到殭屍,千萬不要亂動,趁著殭屍轉身背對著的機會,趕緊施展「靈步」逃命。殭屍聽到動靜,馬上會回身找,可如果人不上下起伏,不會馬上被找到,等殭屍發現了平移的人,人就必須已經逃到墓穴出口。一旦跑到見光的地方,殭屍就不敢追了。所以,為了保命,這「靈步」是一定要學的,而且要練得儘可能精湛——平、靜、快。殭屍有很多種,遇見反應快的動作靈的,你要是「靈」不過它,就慘了。師傅念叨得多了,他也知道了是為他好,也就很賣力地練。等長大些,練成了,師傅也死了。後來,他慢慢明白,所謂「殭屍」,不過是棺槨打開時屍體或屍骨的彈出現象。入殮後,屍體會由於腐蝕受潮等原因發生膨脹、變形,受到棺槨的約束,這種膨脹和變形可能不能完全「到位」,俗話說就是「別著勁兒」呢。一旦棺槨打開,約束解除了,就可能發生肢體甚至整個屍身彈出的現象。由於盛殮的時間、姿勢不同,死者的年齡、身體條件各異,彈出時的狀態也會有很大不同,說不上什麼「規律」,有時候很像四肢無規則地揮舞,自然難免碰到近在咫尺的盜墓者,於是生出種種說法。盜墓者心虛,自己嚇唬自己在所難免。一般的人憎恨盜墓,編排出那樣嚇人的事,聊以警示,更在情理之中。但其實,只是一種自然現象。明白了道理,「靈步」也練出來了。他倒也不埋怨師傅,「藝不壓身」嗎。早幾年,還當真在墓穴里鬧著玩兒似的走過幾趟。沒想到,在江艷艷身上用上了,而且還真起了作用。

玩罷「靈步」,他又躲了起來。江艷艷瘋了似的到處找,哪兒找得著他。他像貓捉老鼠似的眼睜睜看著女人崩潰,本打算看準機會就下手「捕獲」,不想女人卻莫名其妙脫光了身子,跑到衛生間沖冷水。秀色可餐,不看白不看,就偷偷瞄了一陣。女人出來,又想撲,卻發現她好像清醒了許多,開始打電話了。遭了,這娘們兒想求救!不能再等了!正要現身,就看她什麼都沒說又把電話掛了。想來不是報警。那就說明還沒完全清醒。於是又打消了動粗使用麻醉藥物的念頭。他是要帶她上「死亡谷」隧洞里「賞畫」的。迷迷噔噔的怎麼「賞」啊。再說,他也不想真對這個已經看到其裸體的女人下重手——女人嗎,總還是不要動粗的好。他是「倒斗」的,正準備當「學者」,不是強盜流氓。更何況,弄不好,這女人還不是她要找的人。真要去「賞畫」,大概也免不了遭大罪,就別再多給自己添一份罪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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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偷偷看著江艷艷打了幾次電話,最後終於通了,聽她叫誰「香姐」,說她好怕。「香姐」是誰?比警察還管用?甭管是誰,什麼角色,反正八成是叫動了。不能再看熱鬧了,再看下去就該別人看自己熱鬧了。他當機立斷,在江艷艷掛掉「香姐」的電話後飛速現身,在對方還沒來得及發出驚叫的瞬間,兜頭一捂,死死壓住頸動脈,口鼻留著空。沒片刻,人就腦缺血暈厥過去。他趕緊把人裝進大箱子,神不知鬼不覺拎出小區,裝上車,開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打開箱子,給女人注射了小劑量的腎上腺素,就開起車飛也似的往「死亡谷」奔。

沒幾分鐘,江艷艷醒了,看見了緊鎖的車門,看清了車速,也看懂了他手裡明晃晃的刺刀。她並沒有哭鬧,也沒有反抗或試圖逃離。這讓他鬆了口氣,說這樣最好,大家都省事。江艷艷問他要多少錢。他說不要錢,就是請她出個場面。江艷艷問是不是他約的去普濟寺見面,他老實承認了。又問帶她去哪兒,他說到了就知道。後來,女人軟了,哭著求他放了自己,他說你放心,沒打算養你一輩子,辦完事就回,很快,最多也就一半天。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一路上只有對話,沒有發生任何肢體衝突。

到了地方,江艷艷顯然有些害怕,死活不往隧洞里走,他使勁推了一把,把她搡進洞口。到了洞里,江艷艷更害怕,哭著求他饒命。他晃著刺刀問:「不認識這裡么?」江艷艷搖頭。「從沒來過?」點頭。

那會兒,他起過就此放了她的心。反正一直都帶著面罩,她不可能認出自己。可又一想:來都來了,幹嗎不讓她看看那些壁畫。就打起手電筒,拉著女人往裡走,說請她看些東西,看過了就回家。

女人踉蹌地跟著,先開始不肯看,後來到底拗不過,看了幾眼,並沒什麼反應。這讓他心裡疑團大起——還說沒來過,張曉清中了,錢麗雯也差點兒中,你怎麼就沒事?莫非錢麗雯的推測不對,這些畫不是對女人都有作用?他問她:「好看么?」女人不應。又問:「看著不眼熟?」說著轉動手電筒,照向那個沒有五官,下腹部有三道條紋的大幅貴婦畫像,江艷艷仔細看過去,大約看了兩三分鐘,腳下便開始不自覺地往前湊,喬楚心裡撲騰撲騰地跳,靜靜看著她的動靜。忽然,江艷艷大叫一聲,瘋了似的朝隧洞深處跑去,頃刻就跑出了手電筒的照射範圍。喬楚沒料到這一手,趕緊拿手電筒找,嘴裡叫著:「嘿——嘿!別亂跑!!」眼見女人的身影在光線里跳了一下,立刻循著追過去。到跟前卻什麼也沒找見。他不敢太大聲,生怕聲音傳到山外。在隧洞里找了三四遍,竟根本不見蹤影。他大著膽子往裡摸索,找到了隧洞另一端的出口,出去一看,天都亮了,眼前不正是「死亡谷」!

這回,他明白了,那輛陸虎車很可能就是從這個隧洞進出「死亡谷」的。可江艷艷哪兒去了?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就這麼平白無故消失了呢?他又返回隧洞,順著路跑到山外的出口,車子好好停著,沒有任何有人的跡象。他從車裡取了些東西,同時查證了車裡確實沒人動過,背起背包又鑽回谷里。

谷里轉了老大一圈,最後進了發現陸虎車的那片樹林。等到發現了樹林盡頭山根下的一個洞口,天已經快黑了。他鑽進洞里,發現裡面有不規則的石質台階,向上延伸。順著台階上去,看到一座石門,開了一條縫,裡面冒出蒸騰的熱氣。他有點兒卻步,不知道那熱氣是怎麼來的,不敢想石門裡面是什麼情況,有沒有人,自己能不能對付。

貼著清冷潮濕的岩壁聽了好久,也沒聽出石門裡面有什麼動靜,最後,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推動石門,還沒來得及往裡看,江艷艷就血淋淋地從門裡側倒出來。嚇得他倒退一步。再看江艷艷,胸腹部盡染血污,人像是暈厥了。他第一個反應是石門裡面有鬼,通地衝進去,舉起手電筒就照,裡面一片混沌的蒸氣,發出古怪的清香。他馬上屏住呼吸退了出來——經驗表明,越是香的味道,往往越有文章。越是古怪,往往越有危險。那些香就是誘人深入的陷阱,一旦陷進去,能不能出得來,能怎麼樣出來就說不定了。

他決定暫時擱下對石門裡面的探查,先查看江艷艷的傷情。可四下一看,又不見了人影。見鬼了!他趕緊順原路往回找,在洞口發現了江艷艷。她跪著,臉色慘白,微睜雙眼,仰著頭,身子搖搖晃晃,似乎半夢半醒,雙手正在胸腹部死命撕扯。他甚至聞到了血腥味,感覺到了飛濺的血沫撲到臉上。他猛地意識到,江艷艷可能正在試圖用雙手給她自己開膛。這可比張曉清的情形還要命。當時,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劈手照頸動脈就是一記。女人的身子猛地挺了一下,隨即軟軟歪倒,深深陷入腹部破口的手無力地散開,帶著濃濃的血污。

他抱起她,用盡平生功力一口氣跑到谷外,抬進車裡,打開車燈,又固定了兩把手電筒,仔細查看傷情,心裡不覺發毛。再晚一會兒,這傻妞兒說不定真就把自己撕開了,那可真沒救了!就是現在,他也不能肯定能把她救活。號脈,看瞳孔,試膝跳,再注射了一針腎上腺素——他只有這一種葯,能吊命,堅持不了多久,多了也會要命。見她胸口和腹部較深的幾處破口還在流血,情急之下,翻出了一向用來包裹屍體或屍骨的塑料薄膜,從頭到腳裹成了「粽子」。裹完才發現,真當屍體處理了,連頭都包上了,又連忙拆。車裡空間太小,拆了沒兩下就繞住了,乾脆放棄,迅速在口鼻處掏了個洞,趕緊發動汽車,飛速往回返。路上本想送醫院,可又怕被懷疑——因為張曉清,已經被警方注意了,再鬧出這位,怕是難逃那個姓全的警官的法眼。於是轉了念頭,決定先送回家,再打電話報急救。又注射了一針,把人撾成S型裝回箱子,開回小區,拎上樓,平展到床上。沒想剛開始拆頭上的薄膜,警察就來了。當時想千萬不能被抓,更不能跟警察正面衝突,覺得既然警察來了,江艷艷就有救了,就把女人撂下,自己開溜了。

其實,他當時並沒走遠——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陸虎車就停在附近一個立體車庫。那幫警察光顧著往路上看了,誰要是抬抬眼,八成就能發現車。可他知道,那會兒,他們根本就不會抬眼看。

那輛車在立體車庫裡停了整整一天。他換了衣服,打著計程車一直跟到醫院。江艷艷出人意料的慘狀,讓他多少有些不忍。他基本可以確認,她跟「死亡谷」沒有關係,至於為什麼會跑到谷地另一端的山洞裡去,他不願多想。至少,他已經知道,那裡有個山洞,有扇石門,石門裡面有蒸騰的熱氣,帶著古怪的香味。那很可能就是「死亡谷」現在的秘密所在。他還會去的。而且可能帶上錢麗雯。可現在,他更關心江艷艷的情況。所以就在醫院附近找了個觀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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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觀察點上,他看見姓全的警官進進出出,看見了那個穿長袍的女人,後來又看見了高璟。他知道高璟會跟全警官搞到一起,不然也不會知道張曉清的事,更不會因為那個事給他電話。他不知道的是,那個長袍女人跟江艷艷怎麼個關係。看見全警官把她帶走,他猛然想起江艷艷打電話時候叫的那聲「香姐」,頓時恍然——這個女人,十有八九就是「香姐」,是江艷艷的保護者。那麼她會不會跟「死亡谷」有什麼關係?瞧那怪怪的樣子,讓人想起「巫師」。

當看見那輛惦記了好久,尋覓了好久的陸虎車的時候,他的心跳不覺加快起來。再看見「香姐」從車裡出來,他在心裡便認定了「巫師」的判斷。當時就決定要死死跟住這個「香姐」。可到底還是沒跟上。「這就是命!」他想。「沒關係——」他暗暗告訴自己,「只要認準了人,後面的事,咱慢慢來……」唯一擔心的還是江艷艷。她到底怎麼樣了?「巫師」、「香姐」夾出去的女人里有沒有她,準備拿她怎麼樣?該不會要害她吧。她已經那樣了,要想害,還能怎樣呢?……

第四十二章幽谷洞天

「死亡谷」矮樹林盡頭的山洞口,姬汀香發現了大片血跡和男人的腳印。高璟也發現了,拿詢問的目光看她,她輕輕搖頭,聲音很小地說:「先救人吧。」

她讓兩個男人一頭一腳捧出江艷艷,抬進洞里,自己在中間托著江艷艷腰部,指揮他們上台階,到了那扇半開著的石門前,沖前面的邱子方說「閃開些」,身子略略一偏,一條腿像不受關節約束似的平伸出去,蹬開了石門,一股蒸騰之氣撲面而來。「進去。」

一直在後下方托著江艷艷小腿的高璟看得分明,心頭不禁一驚:在他的認識里,能那樣側身平伸出腿的人一定都受過什麼專業訓練,瑜伽、戲曲武行、武術、體操什麼的;但就是那些「專業人士」,恐怕也只能做出姿勢,未見得那樣的姿勢還能發出那麼大力——從石門劃開的聲音和速度判斷,怎麼也得有上百公斤,就算設計得再巧妙,想要輕易蹬動也決非易事,甚至根本不可能。可他明明看到,幾乎可以說是瘦弱的姬汀香大氣沒喘就做到了。當時,他來不及細想這個異常情況,過後也幾乎忘了再去探究,因為,跟後來緊接著見到的種種情況相比,這點兒異乎尋常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邱子方在姬汀香的命令下,別無選擇地進了石門,嘴裡叨咕著:「這什麼地方,桑拿?」姬汀香不答話,回頭招呼高璟。三個人托著江艷艷融入了一個似乎很大的熱霧蒸騰的空間。

「有點兒熱,忍一下,馬上就好。」姬汀香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放心,這是地熱,絕對安全。你們可能聞見一股子藥味兒,葯是我放的,也無害。聽著——我說鬆手,你們一起鬆開她。」

「你還真是藥劑師啊。」邱子方的聲音。「別說話,聽口令,一、二、三——鬆手!」兩個男人下意識地鬆開了江艷艷,卻發現江艷艷的身體幾乎沒怎麼動,更別說下墜了。正納著悶兒,就聽姬汀香說:「好了,艷艷交給我,你們趕緊找著門出去,抬那一位。」

等把小護士也抬進「蒸氣室」,並按姬汀香的口令「脫手」時,高璟明白了,姬汀香肯定先托住了她們的身體,才發的「口令」,他們一松,就等於把人交到她手上了。

「姬女士,您好力氣。」高璟不禁沖著似乎有人影晃動的地方說了一句。

「別『女士』『女士』的,不好聽。你們可以叫我『香姐』,笑菲艷艷她們都這麼叫。」晃動著人影的地方傳來她的聲音。

「姐?」邱子方的聲音從另一方向傳來,「說不定誰年長呢。」高璟心想這位真矯情,誰大誰小有什麼關係,她願意讓你叫姐你就叫唄,能吃虧啊。正想說:「甭管誰年長,我覺得這叫法挺好。北方人,尤其是東北人,就拿『姐』當作對同輩女性的尊稱……」話還沒出口,卻聽姬汀香說:「怎麼,叫『姐』覺得虧了?放心,不會冤枉你們的,你們肯定都沒我年長。」高璟一聽這話,立馬改說:「香姐您真有意思,女人家都願意說自己多小多小,您倒好,正相反。」

姬汀香沒接他的話,伸過一隻手握住他小臂,「跟我走,邱先生,來,走,別擔心,腳下很平,跟著我。」

不知為什麼,被她那麼一抓,高璟頓時覺得心裡暖洋洋的,竟然瞬間想起了童年媽媽的手。他不知道邱子方是什麼感覺,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拉著邱子方的手臂。他記得,邱子方對她的手有過很特別的形容,是什麼來著,一時想不起來了。這會兒,他不想回憶,不想案子,不想所有那些充滿懸疑充滿詭譎的東西,一心只想享受被像母親拉著一樣的感覺。當明顯感到熱霧淡開,視線開始清晰的時候,姬汀香鬆開手,埋頭從他倆中間穿過,返回到熱霧中,邊走邊說:「前面有個門,推哪邊都能開,用力推。進裡面修整一下,五分種後幫我幹活兒。記住,裡面所有東西都只能看不能動。」

那是一扇中間置軸的旋轉石門,推起來很費勁,裡面是一個很大的類似廳堂的空間,十幾束光線從不規則的頂、壁交界處射進來,雖不算亮堂,但能看清狀況。四下橫七豎八擺著不少類似書架但要高大得多的架子,還有兩具長長的案台,狀似櫃檯。當中一個水池,也隱隱冒著熱氣,但顯然沒有剛剛那一間那麼厲害。架子和案台的質地看不出來,但可以肯定不是木質或竹質,有點兒像鏽蝕的金屬,又有點兒像石質,如果石頭可以打磨得那麼平整精細的話。案台幾乎是空的,只散落著幾件看不明白的黑乎乎的小東西。架子上倒是雜七雜八擺得挺滿,有瓶瓶罐罐,有好似竹簡樣的卷,最深處兩個架子最底層堆著些遠看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的物件,給人的感覺很沉重、很森冷、也很灰暗,其中一個架子上面一層擺著個尺把長的黑傢伙,雖然形狀模糊,卻還是讓高璟心裡莫名地抖了一下。他本能地覺得,那東西的樣子好像手槍。進而感覺,那些很沉重、很森冷也很灰暗的東西也跟武器有關,甚至案台上的那些黑乎乎的小物件也有點兒像自動槍的彈夾。

他一邊整理衣服,掏出手絹擦汗,一邊若無其事地往那個狀似手槍的東西跟前湊。余光中瞥見邱子方的身影正蹩向散亂著竹簡狀物件的架子,心裡不禁笑:可見得是個古文化學者,看見簡就往前湊。再定睛看已經離得很近的那個東西,心頭一震:真是手槍。腳下不覺加快,湊到近前,借著不怎麼亮的光線看清了,也驚呆了——南方十四年式自動手槍。雖然,他對武器研究很少,但也還認得出這種俗稱「王八盒子」的早期自動手槍,並且知道它是日本侵華時期日軍最主流的手槍裝備,「二戰」還沒結束就基本淘汰了;還知道,由於這種槍承載著中國人太多悲慘憤怒的回憶,幾乎沒有模擬玩具製品。眼前這把不是道具槍就是真傢伙。如果是真的,十有八九是抗戰時期留下的。

他真想拿起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沒有子彈。可姬汀香說過「只能看不能動」。他得聽話,得尊重主人的意思。她還說這裡是「我的山谷」,說明她至少對這個地方有一定的支配權。那麼她是不是這把手槍的主人?還是只是個收藏者,或者繼承者?

再看架子底層的東西,是兩個,或者三個滿滿塞著硬挺有形物品的灰色帆布口袋。雖然落了很厚的灰塵,可仍然可以隱約看出那口袋不是一般家庭針線活計可以做出來的,布料也不像普通帆布,恐怕要厚實堅韌得多。會不會是軍用品?裡面會不會是武器?長槍?手雷?衝鋒槍?再看另一個架子底層,是一個超長的相同顏色質地的帆布口袋,裡面的東西顯然很長,讓他不由得想起跟「王八盒子」同時期的「三八大蓋兒」。忽然,他發現長長的帆布口袋底下壓著什麼東西,露出一小部分,走近細看,那露出的部分赫然竟是南方十四年式手槍的槍柄。可以猜想,帆布袋下面還壓著至少三把「王八盒子」。他下意識倒退幾步,回身奔向案台,仔細看上面散落的黑色東西,怎麼看怎麼像手槍彈夾。天哪!這兒簡直就是個軍火庫!!

正這時,姬汀香的聲音在門口方向響起:「先生們,別看了,幹活兒了!」高璟清楚看見,邱子方一隻手僵在半空,手下是一卷棕黑色的簡,不知是摸了剛剛抬起手還是正要下手去摸。

他相信,姬汀香肯定也看見了邱子方的姿態,但並沒聽她說什麼。她招呼他們過來,沖高璟說:「你身體可能更壯實,能不能過來幫我?」高璟點頭。她又沖邱子方:「你留在這兒,把這些葯灑進那個池子。」說著把高璟帶來的那個包袱遞給邱子方,交代怎麼打開,怎麼放,放進去後拿什麼東西攪拌,怎麼攪拌,攪拌多久,最後還囑咐他小心不要掉進池子,在高璟看來,活象大姐姐交代小弟弟做家務。

跟姬汀香回到「蒸氣室」,基本上互相看不見。姬汀香讓他幫著把江艷艷輕輕順進蒸氣升起地方的深處,說:「下面是個池子,把她放進去泡,然後才能用藥。如果昨天他們聽我的用藥,就不用先泡了。小心別掉下去,水很熱。」

「那她受得了么?」他說的「她」指江艷艷。

「沒關係的,她現在沒知覺。這裡面有葯,能讓傷口長得快。」

「您好像很懂用藥。」高璟覺得江艷艷的身體已經完全入水了。

「都是土辦法。老掉牙了。」姬汀香說著杵給他一大摞乾淨毛巾,「拿好,一會兒我要下去給她擦洗,一塊一塊遞給我。」

「那位呢?也要泡進去嗎?」

「她先不用。她傷在嘴裡,得敷干葯。讓她蒸一蒸。帶了葯的地熱能養心神。她們都傷了心神。」

「那位出現的情況是不是跟您有關係?」

「看來你真是個偵探。不錯,有關係。我當時確實有點兒生氣,失手了。想想挺過意不去的。」

「您很厲害。我是說,您……很神奇……」

姬汀香可能是下到池子里了,他看見蒸氣中有隻手臂在揮舞,姬汀香的聲音從那裡傳來:「看見我手了么,扔毛巾過來。」他扔了一條過去,看見那隻手連同毛巾一同消失了。俄頃,濕呱呱地被扔回來,落在他身邊半米左右的地方。手臂又揮舞起來,他又扔了一條,又是濕呱呱地很快扔回來,居然落到相同的地方。

「真麻煩,得先把他們糊的西藥洗掉。」姬汀香的聲音從蒸氣深處飄過來,顯得更加神秘。「你看見槍了?」她忽然問。

高璟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點頭她看不見,就說:「是,南方十四年式手槍。是真的么?」

「當然是真的了,裡面還有子彈呢。」

他差點兒問「哪兒來的?」,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改成:「帆布包里也是槍么?」

「是,有很多。長的,短的,德國的、日本的,就堆在那兒吧,我也不知怎麼處理。」

「您來到這裡的時候,它們是不是就在這兒了?」他問得很小心。

「怎麼說呢,很難說清楚。」這個回答有點兒讓人摸不著頭腦,高璟實在想不出,這個通常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的問題有什麼「很難說清楚的」。正想變換一下提法,姬汀香開口了:「你要是喜歡,一會兒隨便拿幾樣去玩吧。只是不能說是從這裡拿的。記得嗎,你們發過誓,這裡所有事情都不可以告訴別人。」

「記得。您放心,我會遵守誓言。我也不玩槍,太危險。」

「你不是偵探么?不要槍的?雖說舊了點兒,可應該還好用。」

「謝謝。我真不用,不敢。」他覺得應該儘快繞開槍的話題,想了想,問:「這裡一直都是您一個人住么?」

「我不住這裡。現在不住了……可是,可能美容院和我的家都有警察了,醫不好艷艷,就回不去。也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那我就只好再住回來了。其實,我挺喜歡這裡的……」

高璟聽她說,心裡禁不住開始發毛,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我和邱老師,還能從這兒出去么?」

姬汀香好像想了一下這個問題的含義,沉吟了一陣,答:「當然了。除非你們想在這兒呆一輩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在那邊拌葯,要好長時間呢。一會兒你過去看看,他要是沒勁兒了就替一陣……要是我一個人,又要洗又去拌葯,怕來不及。我把艷艷的管子都拔了,時間長了,艷艷就沒命了。醫院事情做得不好,把人耽誤了。那個全警官真難纏,也把我的時間耽誤了……你們很熟吧。」

「是。他是個好警察。負責任,聰明。」

「所以難纏嗎……應該還剩兩塊毛巾,都給我。」

最後兩條毛巾沒被扔回來,倒是姬汀香濕漉漉地又出現在了他身邊。霧氣中,能隱約看出衣服透濕緊貼了身體的姬汀香玲瓏而性感的身材。「她呢?」他問,不太敢盯住對方仔細看。

「泡著呢。再泡幾分鐘,還要下去給她按摩。」

「除了我們,是不是再沒別人知道這個地方了?」

姬汀香好像別過頭看了他一眼,霧氣太重,他不能確定。只聽她說:「怎麼會。當然還有人知道了。你不是也看見洞口的腳印了么。」

「還有血跡。」他補充,希望能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血是艷艷的。艷艷應該就是在這兒傷的。」

高璟一聽這話,心頭一凜——那腳印八成就是老盜墓賊的!嘴上說:「您好像很確定啊。可我覺得,就看上一眼,難說血是哪兒來的吧。」

姬汀香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說了句他沒想到的話:「當然了,因為你不是我啊。」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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