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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紅塵三千(22)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小說:紅塵三千(22)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四十三章 世外高人

高璟覺得,姬汀香不像是在說笑,說不定她真有什麼「特異功能」,能確定那灘血跡就是江艷艷留下的。那會不會,她也有識別腳印的「特異功能」?從第一次在邱子方家通過電話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起,他就覺得她很不平常。如今,經歷了這些事後,他更確定了這種感覺。也許——他想——她真就是位「世外高人」。果真如此,老全也好,喬楚也罷,包括自己,還有邱子方,都得格外小心。

並肩坐在瀰漫的蒸氣里,汗流浹背的他有一瞬間想問跟脫陽症有關的事情來著,可到底沒敢開口。後來,姬汀香說她要下去給江艷艷按摩了,讓他去裡面大廳替一會兒邱子方,還說:「那傢伙恐怕已經累得不行了。書生,干不動什麼活兒的。」

回到大廳的高璟渾身透濕,口乾舌燥,看見邱子方站在池邊,有氣無力地攪動著池水,就說:「我來吧,您歇會兒。」邱子方也沒客氣,把手裡傢伙交了給他,說:「她的葯很有意思,就這麼攪著,水的顏色都變了。我覺得沒什麼可攪的了,除非再往裡加藥。」說著看看散落在案台上的藥包袱。高璟問:「您沒都放進去啊?」邱子方說是按姬汀香交代的放的,就差拿天平稱了。高璟又問:「架子上那些像竹簡樣的東西是什麼?」邱子方說肯定是什麼文獻,但看不清,很多灰。

「該不會是舊東西吧。」高璟用力攪拌,也發現了池水顏色在變。

「我覺得是。誰會仿製這種東西,還放在這兒接灰塵。」

「那一定很久遠,是么?」

「當然。至少可以追溯到整版印刷術剛剛普遍使用的時代。可我想著又不大可能。首先,如果是那麼早留到現在的,線怎麼還是好的。按說早該爛了。就是簡本身,也不大可能還保存得這麼完好。其次,那麼早的遺存物,夠得上文物了,怎麼會在這裡。這什麼地方?」

「她不是說了,是她的山谷。」高璟說得有些漫不經心。

「還記得咱們之前的假設么?」邱子方在他身邊蹲下,斜仰起頭看他,「就是關於來自古代的信號的那個假設。」

「記得。我想,您是對的。這位女士,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我們還出得去么?」邱子方忽然產生了不久前高璟曾經有過的憂懼,不過顯然「懼」大於「憂」。

高璟稍停了停,又繼續動作,平靜地說:「我剛剛還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她說救了人就回。我覺得,是實話。」

「那邊擺的是真槍么?」邱子方沖深處的架子扭了扭頭。

「是。她說是。我也不大懂。我覺得,也是實話。」

「你這麼相信她。」邱子方按著膝蓋站起來,轉身背對了高璟。

「不相信能怎樣?我們已經在這兒了。」他覺得學者有些孩子氣。

邱子方猛然回過頭,直直盯著他,輕聲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我想,我們應該藏把槍在身上,萬一出狀況,就殺出去。」

高璟手下沒停,連著看了他三眼,終於把笑壓回去,調整出嚴肅的表情:「別衝動。第一,咱都不會用槍,拿了也沒用。第二,她既然敢讓咱們看到槍,就不怕拿走。第三,我覺得不會出什麼岔子。她相信我們的發誓。」

「可我不相信。」邱子方好像有點兒急。「都什麼年月了,誰還信那個。如果這裡真是她的什麼秘密場所,我們就成了知情者,讓知情者保密的最好辦法可不是發誓,這你應該比我懂。」

「那您就揣把槍,小心別走火。」

「怎麼是我,是我們!我們得齊心協力,你該不會真相信她吧。」

「別說,我真相信她。因為我只是來給朋友幫忙,還答應了為朋友保守秘密。我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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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道真的會保密?我是說如果能出去的話。」

「當然。我敢保證,連說夢話都不會吐露出半個字。」

邱子方明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身體,慢慢踱起來。過了一陣,說:「可能你是對的。我這人膽小。但願我們還能活著出去。如果能活著出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她那本書里到底什麼名堂。」

「如果能活著出去,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美美地大吃大喝一頓。再痛痛快快洗個澡。」

話音剛落,姬汀香的聲音就從門口處傳來:「這裡就能洗。地熱蒸氣浴,別處還洗不到呢。」說著一身透濕地走過來。兩個男人不約而同望向她,肯定也不約而同看到了被濕漉漉的絲綢長袍蒙出來玲瓏體態和若隱若現的乳頭。

姬汀香當然知道他們在看她的身體,但並不在意,停在他倆跟前,拿深不見底的美目看高璟:「麻煩你,去車裡取幾瓶水。我想你們都渴了。大吃大喝這裡可不行,什麼都沒有。車裡有餅乾,麻煩一道取些過來,湊合一下吧。」

高璟沒說什麼,應聲去了。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姬汀香扭過臉看邱子方,邱子方偏過頭,不看她。姬汀香挪了挪身體,低身側頭往他臉上看,他又避開。姬汀香笑了,笑出了聲,輕輕拍打他說:「生氣了,不理我了!開個玩笑都不行啊,好小氣哦。」

「開什麼玩笑?」邱子方乾脆轉身給她個脊背。

「那本書有那麼寶貝嗎,玩玩都不行啊。」

「那是玩的東西么。再說,那不是我的。要是我的——」

「要是你的,就捨得給我玩了,是么?」

邱子方沒答話,輕輕嘆口氣,說:「說真的,這玩笑開得太大了。光是書也就罷了,笑菲,笑菲她也……唉——」

姬汀香輕輕拿手撫摩他後背,像是在哄小孩。邱子方先閃了一下,可馬上就不動了。姬汀香一邊撫摩他一邊說:「好了,別生氣了。賠你,都賠你。書其實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你要是聽我的,一直放在木匣里,別亂動,時間一長,就應該能復原。」

「什麼叫應該能?」邱子方慢慢轉過身,「萬一不能呢?」他想晚些再提相關塗改內容的問題,不自覺地又背對了女人,好像不想跟她照面,又像希望還像剛剛那樣讓她撫摩後背。

姬汀香手扶在他後腰,很小聲地說:「要是萬一真復原不了,你是不是麻煩大了?」邱子方哼了一聲,挺沒底氣的。「那賠你別的好不好?」她說著跑向竹簡樣東西堆放得最多的一個架子,指指那些東西:「這裡的,你隨便挑一套拿走,能頂了吧。都是真正的古物哦。你們怎麼叫——『文物』,是不是?」

「你哪來的這些東西?」邱子方不覺往過去湊。

「這你就不用管了。真要拿出去,也不能告訴別人是從這裡拿的。你發了誓,記得吧。」

「那怎麼可能,文物都要登記出處來源的。」

「上哪裡登記去?誰讓你去登什麼記了。」她嗔怪地翻他一眼,「隨便賣給誰,都能得老大一筆錢的。你就可以回家了,專心做你的學問,不用上班了。用跟誰登記啊。」

邱子方推推眼鏡,聽了什麼笑話似的樂了,俄頃,很嚴肅地說:「我只搞研究,不當文物販子。如果真是文物,得上交登記,怎麼能私自買賣呢。我可不覺得,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就值幾個錢,哪怕很多錢,也不該隨便賣掉。就是給獎金,也是給你。你算『捐獻人』。再說,能不能算文物還說不定。萬一是假的,仿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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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汀香一點兒都沒有怪罪的意思,很認真地審視著滿架「文物」,幽幽說:「那你就又上當了唄。」

「為什麼說『又』?我還上過什麼當?」

姬汀香轉過身,背著手,向前欠著身體,做出一個好像有點兒調皮意味的姿勢,「當然是上我的當咯。」說完挺直身體,立刻顯出另一付氣質。在邱子方看來,那是一種高貴典雅,帶著強烈的審視感和權威性的氣質。她接下來說的話,則更讓這種感覺成倍地放大、加強。

她說:「你很好。懂得尊重祖宗,懂得珍惜祖宗留下的東西。」

說罷,風一樣從他身邊掠過,眨眼就到了門口,正迎住抱著瓶裝礦泉水和壓縮餅乾的高璟。高璟說:「我沒想到是壓縮餅乾。這下能吃飽了。」沖遠處的邱子方仰仰頭,算是打了招呼。

姬汀香帶他倆到最深處的架子跟前,使勁推架子,架子連帶著依靠著的石壁轉動起來,露出又一個碩大門洞。她先走進去,不知從哪兒變出了火柴,擦著後點亮了裡面一方石桌上的十幾根蠟燭。明晃晃的燭光里,可以看出這是一間沒有光線透入的石室,陳設很簡單,但一應俱全,連梳妝台都有。

「這是我的閨房。」她沖兩個男人招手,「還是第一次有男人進來。你倆在這兒吃燭光餐吧,別亂動東西,也別亂跑。」

「你不吃?」邱子方一邊打量「閨房」一邊問。

「全是石頭做的吧。」高璟說話了,「怎麼能保持這麼乾燥呢。」

「因為地熱。這裡幾座山都有地熱。」姬汀香答。

「可並不熱啊。」邱子方說。又問:「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姬汀香幫他們擺放,「湊合湊合吧。回去請你們吃大餐。吃完喝完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不叫別出來。」

「我們的任務結束了?後面還有活兒嗎?」高璟沖已經往外走的姬汀香問,「我是說,有活兒就多吃點兒。」

姬汀香停在門口,笑了,「有活兒,吃飽了。」又沖邱子方說:「子方,告訴你為什麼這裡不熱,因為是在山肚子里,所有的熱都讓山吸掉了,也都讓山保存著。所以,這裡面沒有春夏秋冬,常年都是這個樣兒。如果在沒有地熱的山肚子里,會比這裡涼很多,也潮濕很多。」說完,人影就消失在門外。緊接著,石門轟隆隆地關上了。

「不叫別出去。」高璟沖門的方向咕噥著:「也得出得去啊,那麼重的門。」然後,轉頭望向跳動的燭光另一邊的邱子方,捏別有用心地腔調,很誇張地叫:「子方?」

邱子方瞪他一眼,抄起一瓶水擰著蓋,嘴裡說:「無聊。」

「哈!」高璟很大聲地嚷著,從褲兜里摸出一支煙,叼起來往燭火上湊,「嚴重受潮,不知能不能點著。憋壞我了。」

「人家閨房,你還抽煙。」邱子方很痛快地喝了半瓶水,無奈地看著高璟終於成功點燃了香煙。

高璟得意地抽著,也擰開一瓶水喝了個痛快,然後很愜意地舒展開長腿,使勁猛吸幾口,吐出大團濃濃的煙霧,「不怕。『人家』要是怪罪,我就說是『子方』抽的。」

「無聊!」邱子方咕咚咕咚喝完了整整一瓶水,拿起壓縮餅乾,半天打不開包裝,沖高璟說:「喂——無聊的人,這東西怎麼打開?」

高璟沒說什麼,幫他打開包裝,提醒道:「這東西很乾,但不能一邊喝水一邊吃。您剛喝了那麼多水,一塊就夠了,吃多了會出問題。」

看著邱子方很艱難地吞咽壓縮餅乾,他覺得有些好笑——這位學者恐怕沒吃過壓縮餅乾。他搖搖頭,自己也打開一塊,小口小口吃起來,覺得味道還不錯,顯然是「改良」過的,真正的軍用壓縮餅乾比這難吃得多,保質期至少二十年,一口下去就能吸掉所有唾液,往下咽的時候拉得食管生疼。就像「列巴」,傳統的跟經過「改良」的大大不同,「改良」後的其實跟普通麵包差不多,這壓縮餅乾除了「瓷實」些之外,跟一般餅乾也差別不大。

吃到一半,他逗邱子方:「邱老師——嘿……嘿——子方!」

邱子方停住咀嚼,嘴動了動,像是「無聊」二字的口形,高璟就說:「您還會說點兒別的不會?問沒問古書的事?」邱子方點了點頭,很費力地咽下嘴裡的東西,緩了口氣,道:「也算不上問,她說實在不行就賠,讓我挑一套竹簡拿走。」「你答應了?」「沒有。」「幹嗎不答應。她讓拿,不拿白不拿。拿出去就能換大錢。」

邱子方長嘆一口氣,很不屑地說:「你們怎麼全一個口氣。錢錢錢。我承認,錢很重要。我也承認,誰都需要錢,錢越多越好。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是什麼都好拿去換錢的。」

高璟歪歪頭,沖他豎起大拇指,「佩服!!如今這世道,像您這樣的人可太少了。我都感動了——子方!」

邱子方翻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皮,不知道在看什麼,更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這回,沒再說「無聊」。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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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放水」

全衛國帶人去撲姬汀香的家和「紅鞦韆」美容城的路上,讓柏強把安在醫院的女警也調出來,理由是:美容城是女性場所。其實,他班子里也有女警,只不過在別的也跟女性有關的案子上。可要說一時半刻都調不出來,很勉強。如果去「紅鞦韆」一定要有女警,並且一定要向柏強借人的話,也未必非得把醫院的人撤出來,柏強隊伍里也不止一位女性,而且都跟老全很熟。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柏強特意問了一句:「別人不行么,要麼讓誰到醫院把她換出來。」老全說:「你怎麼變這麼羅嗦了。」柏強一聽就明白了,師傅擺明是要把醫院鬆開。

後來,當接到醫院的報案,說前日來過的那個女人強行帶走了兩個重病人,管子拔了,手續沒辦,帳也沒結,衣服都沒給穿……柏強心裡一哆嗦,第一反應是這下師傅「失手」了。忽而又恍悟——師傅怎麼會失手呢!就算失手,也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啊。八成是故意的。就是說,師傅知道那女人會去搶病人,故意讓警力撤出。那是不是等於在說,師傅希望病人讓那女人搶走。是要擴大那女人的罪責,還是不相信醫院。也許都有可能。不管因為什麼,把女警撤出都可以免去迎頭相撞管與不管、管得了管不了的尷尬。

這麼想著,就問醫院,你們到底擔心病人的安危還是結沒結帳。醫院方面沒應聲。到了現場,他讓醫院的人描述情況,越聽越糊塗,最後終於打斷:「照你們的說法,那個女人一手夾著一個病人就那麼走了,走的還是樓梯,你們一大幫在後面追愣沒追上……」他拿眼睛硬生生地掃過護士長、副院長、保衛科長、保安領班、當班大夫和護士一干人等,最後把目光定在顯然最強壯的保安領班身上,沖他努努嘴:「你,對,就是你,你親眼看見了么?」

保安領班大睜著很有神的眼睛,非常肯定地點點頭。

「說話——是不是親眼看見的!」柏強聲音忽然大起來。

「是!親眼看見了。」保安領班下意識打了個立正。「她夾著病人跑了。開始我們上去攔了,被她推倒了。」

「你?被嫌疑人推倒了??」柏強背起手,做出仔細打量的樣子。

「不光是我,還有他們幾個。他們可以證明。」

「怎麼推的?怎麼倒的?倒一個我看看。」

副院長往前站了一步,用很有力度的聲音說:「這位同志,當時的情形我們這麼多人都看見了,剛才也都分別說過了,還有必要問這麼細嗎。我們多耽誤一分鐘,罪犯就多一分破壞的機會,病人也就多一分危險。我看,是不是應該先採取緊急措施……」

柏強看了副院長一眼,平靜地說:「已經發協查通報了,正在全市範圍找那輛車。嫌疑人和病人的特徵也都內部通報了,放心。」說完又轉向保安領班:「她怎麼夾走的病人,你夾一個我看看。」保安領班看了一眼副院長,蹩到就近的病床前,抄起枕頭夾在腰間,「就這樣。」

「不對。你不是說一手夾一個嗎,你用了幾隻手。」

保安領班又繞到另一張病床,抄起枕頭夾在另一側,抬頭看他。

「誰讓你夾枕頭。你夾個大活人我看看——還得一邊一個,還得夾著跑,下樓梯,坐電梯都追不上,你來一個——」他說著,又掃視眾人,「你們哪位來一個——你們相信自己說的話嗎?」

護士長和當班大夫好像都有話要說,最後還是當班大夫開口了:「警察同志,我們也覺得當時的情形有些異常,可事實確實如此,我們都看到了,」她下意識環顧了一下自己這邊的眾人,改口說:「至少大多數人當時都在場,都能證明那是事實。那個人,我不知道該不該叫做『罪犯』,的確很不一般。所以,我們也……」

「所以你們也沒敢下死力氣追,對不對?」柏強話說得很嚴厲。

院方眾人輕輕唏噓了一陣,沒有發出真正的回應。這時候,老全電話來了,讓他趕緊過去。他於是交代帶來的警察留下做筆錄,核查有沒有受傷的,傷情如何,估計得幹上小半天,然後找了個抽煙的借口離開了醫院,徑自驅車趕往「紅鞦韆」。

「你說,我是不是回不去美容院了?」把江艷艷放進攪好了葯的比較涼些的水池,又給小護士嘴裡敷了搗碎的葯沫,平平整整安頓到案台上之後,姬汀香回到被兩個男人佔據的「閨房」,跟他們一起圍著燭火坐定,向高璟發問。

高璟點燃一支煙,說:「實在抱歉,污染了您的環境,我實在憋得慌。」姬汀香擺擺手,重複了一遍問題。高璟想一下,說:「不至於。只能說暫時不能回去。如果您願意繼續跟警方配合,把事情說清楚,我想,應該很快就能——」

「要是說不清楚呢?」邱子方聽她這麼說,禁不住側臉望她一眼,剛想說「怎麼會說不清楚呢。救人能有什麼錯?」可又一想:從警察手裡逃出來,到醫院搶人,後來的事情又逼著我們發誓不能說出去,恐怕是說不清楚,所以,就沒開口。

高璟看出了邱子方的心思。姬汀香還在外面大廳忙的時候,他就跟邱子方說了個大概——他也只能說個大概,怎麼逃出老全手心的,怎麼從醫院把人弄出來的,他並不真正知情,只能概念性地確定,醫院裡的人一定是「搶」出來的,不是交涉出來的,交涉沒那麼快,而且九成九行不通。至於怎麼從老全那兒脫身的,老全諱莫如深,他就更不得而知,甚至連憑空猜想一下的空間都像是找不到。他隱約覺得,除了老全故意「放水」,似乎別的可能都更不靠譜。要真是這樣,從老全那兒,怕是永遠都得不到真相了。但反過來看,如果老全真是故意「放水」,姬汀香的麻煩就不會太大。

他問她:「您去醫院的時候,那位女警察還在么?」

姬汀香瞟他一眼,低下頭想了一下,搖頭,說:「沒見到。」

「離開全警官他們那裡的時候,您遇上什麼大麻煩沒有?」

姬汀香把臉沖著他,目光卻輕輕飄開,幽幽道:「麻煩當然有,但我不覺得是什麼『大麻煩』。我不知道你說的『大麻煩』指什麼。」

「您能大致說說當時的情況么?」高璟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問。

「怎麼說呢——」姬汀香站起來,無聲地踱進燭光外延的黯淡處,「他問了我一些問題,都是關於那些葯的。我心裡很急,也沒記下都說了什麼。後來,他讓我仔細想想,說講不清楚很難出去,又說他還有事,讓我想清楚了就說給另外兩個警察聽,然後就走了。留下一男一女兩個警察什麼都不說地坐在那兒。過了一會兒,男警察接到個手機電話,就出去了,很快又招呼那個女警察也出去,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兒。我真的很著急,試著去開門,門開了,外面沒人,我就往外走。走到快要出門了,看見有幾個警察進出,問我幹什麼的,我沒答話,徑直出門,聽見後面遠處那個男警察的聲音說『站住』,又說『攔住她』。我一著急,就跑起來,撞倒了一個迎面過來的警察。我什麼也顧不上了,用力往外跑。我跑得很快,一般人很難追上的。我知道他們追出來了,好像後來還開了車。可我還是跑出來了,沒讓逮到……我一直跑回家,取了車,拿了些東西,就去醫院了……」

邱子方好像還沒聽太明白,沖高璟做詢問的表情,高璟輕輕擺手,等著姬汀香還有沒有別的話。等了一陣,見沒有,清清嗓子說:「我覺得問題不會太大。但既然警察曾經阻攔您離開,說明您還沒履行正常離開的手續。撞倒了警察,他們也出來追了,不能說沒有麻煩。但我想很快就會過去。當然,如果外面的兩個病人都能順利好轉的話。我的建議,您暫時不要回去,可以住在這裡,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那輛車也暫時不要開回S市。如果您信得過我們,我和邱老師,我們負責把病人送回去。您放心,我們記得自己的誓言,我會設法讓邱老師成為一個臨時讓我請去幫忙的毫不知情的朋友。之後,我會跟全警官溝通,在不違背誓言的前提下,盡最大可能讓警方消除對您的措施……」

小說:紅塵三千(22)

「你肯定能行?」姬汀香的聲音從「閨房」深處傳來。

「我不能肯定能做得多麼完美,多麼快。」高璟隱約看見她的身影在梳妝台附近。「但一定會儘力。說起來,我的營生跟警察多少都有聯繫,跟全警官也算朋友。我想可以試試。前提是——」

「醫好她們兩個。」姬汀香接過話。「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高璟心裡鬆了松,又說:「還有,如果可能,我們應該保持聯繫。這需要您的信任。」

「我當然信任你們。」姬汀香的影子輕輕飄回燭光里,「如果不信任,就不會帶你們來這兒了。如果不信任,你們也走不了。」

高璟幾乎肯定老全是故意「放水」,因而也相信,老全他們對「紅鞦韆」和姬汀香住所的動作不會太隆重。所以,在帶邱子方趕回S市的路上,他就給老全打了手機,說兩個病人很安全,正在姬汀香的調治下好轉,他準備儘快把她們接回S市。老全問到底什麼情況,他說其實他也不清楚具體的,只知道姬汀香把病人弄到一個專門的治療場所,具體在哪兒還要再聯繫。老全問怎麼兩天都不開手機,他說手機出毛病了,平白無故自動關機,頭幾天就出現問題了,一直沒來得及修。老全說了句「胡扯」,沒再追問。高璟問在姬汀香家和美容院有沒有什麼發現,老全說沒有直接相關的發現,可是美容院里有草藥,涉嫌「自治藥物」,取樣化驗去了,如果沒有大問題,要罰款、停業整頓;如果發現違禁成分,就嚴重了。目前,美容院臨時關閉,留了一個警力,住所放了問訊通知書,沒留人。他問高璟,兩個病人怎麼樣了。高璟說他沒見到,但姬汀香說護士問題不大,應該恢復得很快;江艷艷比較嚴重,醫院的治療不是很得當,需要恢復挺長一段時間,但姬汀香很明確講,恢復正常神志肯定沒問題,她擔心的是身體上會留下很多疤痕。老全說那怕什麼,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還管什麼疤不疤痕的。高璟聽得出來,老全的語氣裡帶著欣慰。

「你可真會編瞎話。」坐在助手席上的邱子方撇著嘴說。

「怎麼是瞎話呢。她確實是那麼說的呀。」高璟瞟他一眼。

「病情是那麼說的不假,我是說……你這叫瞞天過海。」

「那要不怎麼著,實話實說?您忘了,咱發過誓,您不怕違背誓言她給咱弄死?」

「笑話!」邱子方做了個表示不屑的手勢。在高璟的印象里,那是一種跟「學者」兩個字和他所認識的邱子方這個人格格不入的手勢,是那種慣常了調侃的爺們兒說起自己最親近的人的時候才會有的手勢。比如,你跟一個平日大大咧咧的哥們兒說起他的寶貝兒子,或者寶貝女兒,又或者心上人,說別哪天讓人家把你賣了,對方說「笑話」的時候,就可能會配以這樣的手勢。

他瞥了邱子方一眼,又一眼,輕輕搖搖頭,說:「您不怕,我怕。」

他把邱子方送到家門口,臨別時說:「等這事兒過去了,我想古書的事兒也能解決。至於雲小姐的下落,我覺得,您也可以請咱們『香姐』幫幫忙。她本事很大——」

邱子方跟他握手:「笑菲的事,我還是找你吧。你幫我找找。再怎麼,也還是當面說說清楚的好。你知道,我們本來已經準備結婚了。」

高璟回到「小貝殼」,跟唐堯簡單交代了幾句,讓她先不要管邱子方,自己到處逛逛,暫時不要去「紅鞦韆」。唐堯不問他幹什麼去了,她早已習慣了丈夫的「神出鬼沒」,只調侃地問可不可以到「柜上」隨意支錢,高璟留下句「刀下留人」,就換了因為廢油平時很少開的那輛掛北京牌號的「別克公務倉」,找地方加足了油,徑直開到姬汀香的「谷地」外圍的山腳下,遠遠看到姬汀香像畫一樣站在陸虎車邊上等。

姬汀香讓他把車還是停在山外,開著陸虎車帶他進了谷。路上,他問為什麼不把他的車也開上,姬汀香說他的車底盤低,也稍寬了些,不能開進去,再說她也開不慣那個車。他問難道他不能開,她說不能,隧洞和樹林情況複雜,他不熟悉,會出事。他趁機誇她車開得好,她笑著說當然了,駕齡長嗎,再傻的人,開了那麼久,也練出來了。他當時很想問「那麼久」是多久,可話被她岔開了,後來就忘了問。

回到那間擺了很多架子的廳堂,他把從老全那兒了解的信息詳詳細細跟她說了一遍。姬汀香聽罷,沉吟了好一會兒,輕輕拉過他的手,握住,說:「謝謝你。也代我謝謝全警官。」高璟讓她這麼一握,忽而又有了那種被媽媽拉著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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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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