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歐莎比亞
歐莎比亞
一. 渡亡使
「歡迎回家,夥計們!」
我泊了船,熟練地彎下九十度的腰,將新的屍體們恭恭敬敬迎送上岸。
?
「斯庫勒!這可是幾十號人!你是接了個交響樂隊的活嗎!我看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拿了報酬可別忘了請我們喝酒!」
我的同僚一向如此幽默,他的笑聲回蕩在冥河盡頭的石窟中,驚得一具剛剛夠上岸的屍體腳下一滑,便跌了個面朝天。於是他自己的嘴角也綻開來,發出咯咯的聲音,我有點分不清那究竟是笑聲還是那副枯黃的皮囊里顫動的骨節。
這就是亡靈的歐莎匹亞,在我當上歐莎匹亞的渡亡使之前,這裡就成了聞名於世的地下城。有個外鄉人出於好奇,趁著渡亡使在活人的歐莎匹亞的岸上招徠客人的時候,偷偷扒到船底打了個盹,醒來的時候恰巧到達亡靈的歐莎匹亞,竟沒覺出任何分別,索性無動於衷地回了活人的歐莎匹亞,等他終於悟明白過來,這故事就在很多城市流傳開了,聽說還有人把他的話整理成了故事,在活人的歐莎匹亞賣成了暢銷書,害得那幾天亡靈城裡印刷廠的小工們忙得不可開交。
從那以後,每一個渡亡使上崗之前都要對著戒律發誓,除了他們這個職業群體,沒有誰能隨意來往於歐莎匹亞的活人城與亡靈城之間。
不過很少有人在意這個,因為很少有人會生出回去的念頭。假如真有那個外鄉人存在,那我不得不說他說的是對的——歐莎匹亞的活人城與亡靈城簡直如出一轍。我們來往於兩者之間,運送屍體,冥河的水是歐莎匹亞給每個亡者的贈禮,將他們無用的內部結構在不自覺間滌至蕩然無存。每一個上崗的渡亡使都訓練有素——於是這過程花費不了多長時間。在他們看來,那不過是他們經歷過的萬千次旅程之一。他們很快到達亡靈的歐莎匹亞,上岸的時候可能還會咧著嘴角遞給我們幾枚硬幣,之後他們上了岸,從事和他們生前一樣的工作。而我們每逢這個時候,就會數數那幾顆閃亮的銅子,盤算著到了活人的歐莎匹亞該去哪家餐館小酌一杯。
世上沒有一個城市,比得上歐莎匹亞那麼傾向於享受無憂無慮的生活。
二. 建築師
「歡迎回家,夥計們!」
我停下手裡的活,打量著剛到的人們。
「嘿,夥計!」我拉住一個俊美的年輕人,他漂亮的五官映在冥河的水裡閃著光。
「看看這座鐘表,博物館裡都沒有呢!」
於是這人自己的嘴角也綻開來,發出咯咯的笑聲。
「歡迎光臨,夥計!」他熟練地彎下九十度的腰,「我家的老擺鐘向您送上最美好的問候!」
他大概沒看出我的尷尬,卻對自家的寶物格外親切,他近前端詳一番,繼而皺了皺眉頭,又把耳朵湊上去抖了抖。
「真是奇了怪,走慢了啊!又該拿去修了!」
「嘿,兄弟!你家的鐘錶又壞了?我早就勸你別用了,都多少年了!」
我的同僚走過來,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嘿!你可算回來了!真不知道你這幾個月都去了哪!我這鐘表是祖輩留下來的東西,這不是捨不得嗎!你不幫我修修嗎?」
「我家的屋頂又漏雨了!我幫你修鐘錶,你幫我補屋子,就跟以前一樣!」
我的同僚邊說邊送上一把鎚子,於是兩個人都發出咯咯的笑聲。
「一起建設歐莎匹亞!」我也舉起了我的鎚子,帶頭吶喊著。
「一起建設歐莎匹亞!!」工地上頓時回蕩著他們兩個人,以及更多人的歡呼。
「為了歐莎匹亞的明天!」
「為了歐莎匹亞的明天!!」
三. 守靈人
「歡迎回家,夥計們!」
我慢慢地扭轉頸椎,打量著剛到的幾具軀殼。
「嘿,夥計!」我拉住一隻乾癟的手,生怕把它拽斷了,卻還是扯出了幾層褶子。
「瞧瞧這墓碑們,多麼完美的作品!快去看看哪一座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那軀殼於是連嘴角都裂開,枯黃的皮囊里包裹的骨節顫動不已,發出咯咯的聲音。
「這位夥計,你可真是會說笑!你這樣守靈,就不怕誰爬出來把你拖走嗎?」
要不是這傢伙接下來用師範學校的教科書口吻展示了刻字、祈禱、獻花、掃墓的全套服務,並且斗酒便是一千九百三十七篇墓志銘,我真的懷疑他可能是隔壁工地上那些傻帽建築師中的一員。
怎麼會有哪個守靈的用這麼玩笑又陽光的態度對待這些高尚的墓碑?
不論如何,我總算看在他業務水平高超的份上,給了他一個上崗的機會。
「開玩笑吧!我一直在這干,哪裡來的上崗?」他晃了晃腦袋,我又聽到頭骨震動的聲音,咯咯作響。
「是嗎?你在這幹了多少年?」
「多少年?什麼是年?」
現在我終於相信他至少不是一個路痴的建築師了。
「好吧夥計,聽著,當我說『上崗』的時候,其實不過是來抽查守靈人誓詞的。」
他全身的骨骼在那個瞬間突然同時挺得筆直,竟有種隔壁的工地里哪棟樓又竣工了的錯覺,四散於周圍的所有守靈人繼而都挺直身子,他們的骨骼都發出咯咯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個交響樂隊。
「吾等亡靈之神,厄瑞玻斯在上!——」我也挺直身體,帶頭吶喊著。
「吾等亡靈之神,厄瑞玻斯在上!!——」墓地里回蕩著守靈人們美妙的和聲。
「這裡是歐莎匹亞,陰影是結局之於明光。
墓碑佇立始終,流動於此消亡。
歐莎匹亞之靈,我將摯誠守護。
長夜無盡,予你最終之希望。」
四. 活人的歐莎匹亞
當我家對面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莊重地敲上十二下的時候,活人的歐莎匹亞城就都陷入沉睡之中,斯庫勒會搖著兩支木槳,在冥河入海處停泊,開始用他的如簧巧舌招徠明天的生意。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好久不見,不給可愛的斯庫勒來個爆炸性的生意嗎?」
「南城那個釣魚的老頭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運魚的卡車壓死了。你要是現在不跟我廢話快點趕過去,估計還有可能——不會被你那個整天戴著一頂破洞草帽的同事搶了活。」
我並不願意搭理他,只是自顧自地收拾著剛剛回家的顧客留在桌上的酒杯。
斯庫勒聽完我的話便跳起來一把抱住我,然後開始在我的酒館裡手舞足蹈、團團亂轉。
「哦!我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你簡直是我的財神、我的福星!」他說完便把雙手插進他那條松垮的短褲的口袋裡一通亂翻,一無所獲後又探到那件有十二個內袋的外套里隨手抓了一把,終於向我扔出幾個銅子。「這是你的報酬,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你可愛的斯庫勒一向知恩圖報!」
我把那可憐的一點錢數了三遍:「開什麼玩笑!你三天以前的酒錢還沒還!」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你可愛的斯庫勒最近手頭緊得很,這邊的現錢就更少了!要不我給你點冥幣先壓著?」
他摸出幾個黏土製的小面具——他好幾年以前就開始拿這玩意抵債了,他跟我說在亡靈的歐莎匹亞里,這些小面具就是一般等價物,那的人們(或者說屍體們,用斯庫勒的話說)都戴著並帶著這種一模一樣的面具終日遊盪,在舞會上、在酒桌旁、在各種光鮮亮麗的場合里揮灑無盡的歡笑。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等你死了以後,一定是歐莎匹亞最富有的屍體!」
「那我真應該感謝您啊!」
我嘲諷地瞪了他一眼,隨即一腳把這個欠了一屁股債的渡亡使踹出了我的酒館。
五. 亡靈的歐莎匹亞
當我家旁邊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又把十二座鐘表一齊扔進冥河裡的時候,亡靈的歐莎匹亞城就都陷入沉睡之中,斯庫勒會搖著兩支木槳,在冥河發源處停泊,開始用他的如簧巧舌彙報今天的工作。
「親愛的俄耳甫斯先生,你不是又準備看我的笑話吧?」
「親愛的斯庫勒,我建議你還是快去找厄瑞玻斯,別在這跟我廢話了!」
斯庫勒立刻沉下了臉,他不再說話,扔下手裡的槳,便一溜煙般進了神殿。
我不也再關注他,轉而望著身邊熟睡的尤麗迪茜,她面具下的倩影映在我的里拉琴上,撫慰以歐莎匹亞所有的浪漫、溫柔與無憂無慮。
六. 轉世者
「嘿!阿基里斯!你是阿基里斯嗎?你居然回來了?」
「嘿,別激動別激動,是我是我。」
「自從你出去打仗,他們都說你死在戰場上了,可是兄弟,我看著你的背影,還是老遠就認出了你!不過不是我說你,你這品味也是越來越差了,哪裡來的這麼丑的面具!」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別在意兄弟!還記得河口那家酒館嗎?以前咱們就總在那喝酒。」
「當然記得!埃爾佩斯小姐的酒館!她可是個能跟你過上幾招的英雄!」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莊重地敲了十二下。
「哦,兄弟,我該回家睡覺了,明天見!」
明天?什麼是明天?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已經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了。
我決定獨自前往埃爾佩斯的酒館看看。
七. 天選
「埃爾佩斯!快來瞧瞧是誰打完仗回來了!」
剛準備入睡的我被門外的騷動吵起來,開門卻看到一個戴著面具的人。
根據他的身形和聲音,我能想起他大概是我的酒館很久以前的一個常客,好像叫阿基里斯什麼的,不過自從他被徵召去戰場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歐莎匹亞城裡的人都說他死了,不過歐莎匹亞每天要死掉這麼多人,很快就被人淡忘了。
等等,這個面具——
「在亡靈的歐莎匹亞里,這些小面具就是一般等價物,那的屍體們都戴著並帶著這種一模一樣的面具終日遊盪,在舞會上、在酒桌旁、在各種光鮮亮麗的場合里揮灑無盡的歡笑。」
「阿基里斯,」我定神望向他,「你不是打完仗回來的吧。」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從另一個歐莎匹亞,逃回來的吧。」
八. 渡亡使
當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莊重地敲上十二下的時候,活人的歐莎匹亞城就都陷入沉睡之中,我搖著兩支木槳,在冥河入海處停泊,開始用我的如簧巧舌招徠明天的生意。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好久不見,不給可愛的斯庫勒來個爆炸性的生意嗎?」
「可愛的斯庫勒先生,我真的沒什麼生意給你,不過你要想要個爆炸性的東西......聽著,我建議你看好那另一個歐莎匹亞,別讓——用的你話說,『戴面具的屍體們』——別讓他們跑出來。」
當埃爾佩斯說出「屍體」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嘴角的抽搐。
「你說什麼?你看見戴面具的屍——戴面具的人跑出來了?」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斯庫勒先生。我家對面的那家鐘錶店家傳的老擺鐘都從河口飄出來了。」
埃爾佩斯笑了笑,她沒再說什麼。
九. 活著的建築師
「歡迎回家,夥計們!」
我停下手裡的活,打量著來上班的。
「嘿,夥計!」我拉住一個俊美的年輕人——他是歐莎匹亞唯一一家鐘錶店老闆的兒子——他漂亮的五官映在冥河的水裡閃著光。
「看看這座鐘表,和你家的比怎麼樣?」
我指了指手邊一座老擺鐘——這是我今天剛從冥河裡撈上來的,不知道是哪家亂丟的東西。
「頭兒,你從哪搞來的!這和我家的那一座一模一樣啊!就是——就是感覺,這鐘表走的有點慢啊......」
「嘿,兄弟!你家的鐘錶怎麼跑這來了?你看這時間,完全對不上啊!我早就勸你別用了,都多少年了!」
我的同僚走過來,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突然發現他今天戴了個奇怪的面具。
「我家的屋頂又漏雨了!這樣吧,我幫你修鐘錶,你幫我補屋子,就跟以前一樣!」
我的同僚邊說邊送上一把鎚子,於是兩個人都發出咯咯的笑聲。
「一起建設歐莎匹亞!」我也舉起了我的鎚子,帶頭吶喊著。
「一起建設歐莎匹亞!!」工地上頓時回蕩著他們兩個人,以及更多人的歡呼。
「為了歐莎匹亞的明天!」
「為了歐莎匹亞的明天!!」
十. 活著的守靈人
「歡迎回家,夥計們!」
我慢慢地轉了轉脖子,打量著來換班的人,不知為何,他戴了個特別奇怪的面具。
「嘿,夥計!瞧瞧這墓碑們,多麼完美的作品!不趕快買一座嗎?小心死了都沒地方埋啊!」
「夥計,你可真是會說笑!你這樣守靈,就不怕誰爬出來把你拖走嗎?」
接下來,這傢伙又一次用他師範學校的教科書口吻展示了刻字、祈禱、獻花、掃墓的全套服務,並且斗酒便是一千九百三十七篇墓志銘。
「夠了夠了!我為什麼要在這聽你在這給死人念詩!」
「那我換個話題,你聽說了嗎?有很多轉世的人,從另一個歐莎匹亞跑上來了!」
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莊重地敲了十二下。
我習慣性地用這個時間來對我的手錶——這手錶又快了,我覺得一會換了班就去那家店裡買個新的——這年頭,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建築師了,不管是蓋房子的、造卡車的、還是做手錶的,廣義上的一切建築都這麼粗製濫造。
「好了夥計,既然你來了,我就該回家了。」我伸了個懶腰,起身準備執行今天最後一次宣誓。
「吾等亡靈之神,厄瑞玻斯在上:
這裡是歐莎匹亞,陰影是結局之於明光。
墓碑佇立始終,流動於此消亡。
歐莎匹亞之靈,我將摯誠守護。
長夜無盡,予你最終之希望。」
十一. 神殿
活人的歐莎匹亞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
「我沒空,也沒有生意。」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可愛的斯庫勒並不是來要生意的,我是來感謝你的。感謝你看到了戴面具的——屍體們。」
「我沒聽懂你的話,斯庫勒先生。」
「這沒關係,埃爾佩斯小姐,不是我要來找你的,並且我想,來找你的人的話,你一定會聽得懂。」
「厄瑞玻斯。」我倆幾乎異口同聲。
斯庫勒的眼皮向上挑起了幾毫米,但他對於這種驚訝的掩蓋非常熟練。
「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歐莎匹亞配不上你。」
我生活在冥河入海之處,早就知道了比大多數歐莎匹亞人更多的事,早就聽聞過活人的歐莎匹亞和亡靈的歐莎匹亞那宛如複製粘貼般的相似度。
但我也有過很多的疑問,我為那些黏土面具而困惑,也聽過里拉琴的聲音沿著冥河飄過,亡靈的歐莎匹亞擁有著永生的歡愉,以至於活人的歐莎匹亞都自覺或不自覺地模仿它改造——可是,在有限生命的時間裡,怎能在活人的歐莎匹亞快意生活?
等等,時間?
我家對面那個歐莎匹亞城唯一的鐘錶店莊重地敲了十二下。
「吾等亡靈之神,厄瑞玻斯在上。」
我跪在神殿中央。
凱旋大廳里又一次奏響里拉琴的聲音,古代傳說里的英雄壁畫浮動著,在那之中流淌著的是千古的歷史。
那莫名讓我終於想起一些時刻,一些只有在夢裡發生過的時刻。
城市是那麼虛幻,泛著兩個太陽的灼熱,或者懸浮的街道和人群。
在那樣的時刻,歐莎匹亞的建築師和守靈人們也可以放下那些被社會冠以的「階層」或是「規則」什麼的,平靜而溫和地對話。
各式各樣的老擺鐘們佇立在一旁,我不知道他們是出自哪個歐莎匹亞的哪個建築師之手,也不知道他們藏了哪個歐莎匹亞的哪個守靈人的魂魄。它們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都停下來,凝固在歐莎匹亞的夜空里。
當我們抹去時間和歷史的概念之後,兩個歐莎匹亞,便再也沒有什麼不同了。
等我走出來的時候,斯庫勒坐在台階上,他大概已經等了我很久。
我跟著他,第一次踏上去往另一個歐莎匹亞的船,第一次觸到冥河的水,它勾住了我的鼻子,該怎麼說——「泛著雨後大象的氣味」——我記得很久以前,歐莎匹亞曾經有一本非常暢銷的書,裡面像是寫過類似的話。
什麼是很久以前呢?
我抬起頭揉揉眼睛,時光從我的頭上流走,在神殿上空划出一條條天藍色的弧線。
我突然想,在另一個歐莎匹亞,是否會有這樣的風景。
「我親愛的埃爾佩斯小姐,順從你榮耀的命運。」
斯庫勒撥動了他的兩隻槳,然後默然地離去,不知何時還會回來。
十二. 渡亡使
「親愛的俄耳甫斯先生,你不是又準備看我的笑話吧?」
「親愛的斯庫勒,我建議你還是快去找厄瑞玻斯,別在這跟我廢話了!」
於是我聽了他的話,快步奔向神殿。
「吾等亡靈之神,厄瑞玻斯在上。」
「斯庫勒,記住:兩個歐莎匹亞,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區別,這才是完美的藝術、完美的城市,這才是天選。」
歐莎匹亞不應該有歷史,歐莎匹亞也不會有歷史。
厄瑞玻斯著重了「天選」這個詞,這讓我終於想起我以斯庫勒的身份生活的第一天——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斯庫勒,你記住了嗎?——哦!你看!有個可憐的傢伙從這裡跑出去了!戴著這麼丑的面具,也不怕嚇到那邊的人嗎?」
厄瑞玻斯自言自語著,他的指尖輕觸穹頂,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遠方。
歷史容易讓人們的理智從當下的事情移開,轉向讓他們走上歧途的類似事件,而人們的天性是難以抵禦這種誘惑的。
凱旋大廳里又一次奏響里拉琴的聲音,屍體們快意的身影浮動著,戀人依偎在一起,朋友們的餐桌上歡聲笑語,家人圍在爐火旁享受著長久的團聚。
第二天我回到活人的歐莎匹亞,埃爾佩斯早早收拾好了她的酒館,甚至讓我有了她在等我的錯覺。
也許偶爾還會有某個傢伙,發覺歐莎匹亞又多了一個渡亡使。也許偶爾還會有某個傢伙,在不經意瞥見她嘴角的笑容,嗅到她身上像是檀木餘燼的香味。
而歐莎匹亞的人們,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都將很快遺忘這些。
在回到亡靈的歐莎匹亞的路上,我抬起頭揉了揉眼睛。
時光從我的頭上流走,在神殿上空划出一條條天藍色的弧線。
我突然想,這是我很久沒有見過的風景了。
(全文完。)
註:本文基礎設定來自於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中的歐莎匹亞城。
斯庫勒即Sculler,本義為雙槳擺渡人。
外鄉人指馬可·波羅(Marco Polo);
整理者指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暢銷書指其所著《看不見的城市》。
厄瑞玻斯即Erebos,古希臘語原意為黑暗,古希臘神話中的幽冥之神。傳說中他位於陽世和冥土之間,是死者最先經過的地方。
埃爾佩斯即Elspeth,蘇格蘭語意為天選之人,也是第七章題目取為「天選」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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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作者大大籌稿費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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