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溽暑，清水蓮子

剝蓮子，消溽暑，

清水呼情，懷憶郎語。

壹

溽暑蒸人。午間匆匆在樓下晃一腳，人都被熱氣熏得有些呆。偶爾瞥到小區門口有頂草帽，推著小車，不知道在賣什麼好東西。有人經過，都會往草帽的推車裡瞅一眼。

……不行，我也得去瞅一眼。

湊到推車邊上，看見了一堆綠甸甸的蓮蓬。映目沉綠，湖色飽滿，荷香鮮氣，一下就攪散了人的呆悶。

不得不說，蓮蓬這東西，雖然是果實，卻好像沒有蕊瓣的花枝，一擺纖骨，也很有韻致。以前見過拿蓮蓬長枝做插花的，三兩果實，倚在瓶中，有空寂的美感。不過用來做插花擺飾的蓮蓬大多是黑金色的干製品，沒有陰陰夏日的感覺。

選蓮蓬，不能要個太大的，個大的蓮蓬多熟老了，蓮子嘗起來發澀，蓮子里那點綠芽也會苦很多。大小適中的蓮蓬最好，看一個個小眼裡蓮子冒尖的部分大多是圓鼓鼓的，那樣的蓮子會鮮脆些。

一個蓮蓬里也總會有幾粒細些的蓮子，沒有蓮米，手一捏就輕微「啪」地裂開，只有空落落的嫩殼。所以剝蓮蓬也跟幸運遊戲似的，如果一個蓮蓬里有好些蓮子都是空心的，就會覺得自己運氣略背。

貳

剝嫩蓮蓬，是個消磨時間的活兒。把蓮子從布滿紋絡的蓮蓬里掏出來，然後在嫩綠的薄殼上劃個縫，剝出光溜溜的蓮米來。剝一顆嚼一顆，一股子清新的脆甜。直到要吃完了，才感覺剝得指頭疼。

蓮蓬趁新鮮，蓮子也清甜可口，可惜嫩蓮蓬的時節也就那麼點，等到不熱了，蓮蓬也就發皺殘敗了。所以四季都有的干蓮子更為常見。

不像鮮蓮子的脆嫩，干蓮子煮著吃軟糯，很適合用來做湯，最常配的就是銀耳和百合。好的銀耳蓮子甜湯，溫潤濃滑帶點清香。或者不用其他食材也行，軟糯的蓮子只加了冰糖熬湯，也又香又甜。

說到蓮子湯，就想到個趣事。汪曾祺有篇《炸彈和冰糖蓮子》，說抗戰時，西南聯大的學生們常遭受日軍的炸彈襲擊，每次警報聲嗚嗚地一起，大家就紛紛跑出去躲炸彈。

但也有人面對炸彈泰然若之。其中有位鄭老兄，是嗜甜的廣東人，尤其喜歡冰糖蓮子。每次來警報，他就拿著漱口缸，在鍋爐口上去煮放了很多糖的蓮子。蓮子要煮爛，時間很長，他就一直慢慢煮，直到警報解除。

在《跑警報》里也提到這件事：「有一次日本飛機炸了聯大，昆明北院、南院，都落了炸彈，這位鄭老兄聽著炸彈乒乒乓乓在不遠的地方爆炸，依然在新校舍大圖書館旁的鍋爐上神色不動地攪和他的冰糖蓮子。」

炮彈中吃口冰糖蓮子，這也可真算是奇人了。

叄

蓮子長自蓮花，二者既美且實，擱在民俗裡面，都讓人覺得很親切，所以農詩唱曲，蓮子牽情。

比如思念比夢長的《西洲曲》，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比如春心萌動的《採蓮子》，

「無端隔水拋蓮子，遙被人知半日羞。」

寫的都是心有所屬的採蓮姑娘，借清如水的蓮子露情，一披青衣包純實，實里有苦芯。

不過，既然蓮子有心，情意肯定是能傳達到的。

一隻蓮蓬，更是滿眼的心呀。費番工夫剝蓮子，吃起來就像含了滿口的荷風，十分消暑。剝累了，還能閑敲蓮子，清水呼情，懷憶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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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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