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學 > 小說:紅塵三千(1)

小說:紅塵三千(1)

往期推薦:新生代:那段明媚的日子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小說:紅塵三千(1)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一章雷雨風傳與千年古書

公元前七世紀,鄭國國都新鄭。

小小的新鄭城讓大團大團的黑雲壓得喘不過氣。

趁著狂風剛起,街市上的人們爭先恐後地往家跑,有的乾脆躲到就近的屋檐底下。第一聲雷在空中炸開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所有目光都飽含驚恐望向黑得鍋底一般的天空。夏天下大雨打大雷本沒什麼稀奇,可這一聲雷也太響了,像是要把天炸破。

所有那時候的新鄭人都記得,那天的雨下得真嚇人,那天的雷打得一輩子都沒聽到過,那天的閃慘白慘白的,在黑黑的天幕上划出鬼魅般的形狀。後來,他們很快得知,那天,國君家裡出了事,是那麼奇怪那麼詭異的一件事。於是自自然然地就把聽說的事跟天氣聯繫起來了。後來好多好多的傳說也便從此開了頭。

傳說有兩個版本的「開篇」——

一是說國君的庶生幼女芷兒公主跟哥哥亂倫,引來了天雷。那第一聲炸雷劈碎了他們正干好事的房子,然後一個閃接一個雷地劈下去,直似要把倆人化為灰燼。虧得神靈庇護君家,才容了公子連滾帶爬一身泥水躲進了左近的房子。公主卻沒來得及,到底被一個閃裹上了天,半晌摔下來,人焦透了。雨停後,國君讓人趕緊收拾,宮人壯著膽去擺弄焦屍,不料焦屍忽然翻身起來,焦黑的肌膚陶土樣從頭到腳剝落,剩下個誰也認不出來的光溜溜的小美人,沖瞠目結舌的國君喊「君父」。一干人,連帶國君,都嚇得真魂出竅,掩面而逃……

另一版本則說芷兒公主跟哥哥通姦是早就有的事,不僅跟哥哥,她還跟近身武士有姦情。那日敗露,氣瘋了的國君給了公子一頓好鞭子;又砍了那個通姦武士的頭;讓人鎖了公主,囚進僻室(貴族士大夫設於自家府邸或就近領地的小型牢房,用於私刑)。公主剛邁出自己屋,雷電就下來了。一干人被劈得七零八落,變成一堆焦黑物什,讓人看了心裡發毛。雨停後,顫抖著去驗看,見所有宮人武士都沒了人形,獨公主壓在最下面,毫髮無傷,全無知覺。國君到底心疼,讓抬回去洗刷將養。不幾日,伺候的宮人驚報說公主變樣了,身下多了許多白花花的細碎,投到火里,竟發出灼燒皮毛的氣味。國君不信,趕去看,一掀帳子,忽然一個從不認識美得讓人眩暈的女孩赤條條撲進懷裡,口稱「君父」,嚇得國君當場軟在那兒……

小說:紅塵三千(1)

公元二十一世紀,江南大都會S市。

匯聚了幾乎全天下能人的S市正煎熬在蒸籠般的盛夏里。現代工業的無限度發展和汽車空調的都市化生活方式的劇烈膨脹讓夏天越來越長,越來越難過。

邱子方辦公室的空調好像有問題,呼呼呼響得挺帶勁,就是送不出冷氣。汗津津的他無可奈何地換上長袖襯衫,再帶上白棉布手套,以免汗水沾到布滿霉斑,已經非常脆弱的千年古籍上。他知道,這種在業內被稱為「野冊」的書籍連「野史」、「外史」都算不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可用來大大方方閱讀研究不用擔心損壞的替代品。同時,由於其「邊緣」地位,也永遠都進不了「搶救性保護」的清單,甚至連運去氣候乾燥的北京都輪不上。

可這並不說明這些紙頁暗黃、字跡含混的舊物不受重視,只不過所有的重視都落在了他頭上而已。不能感染真菌,保持適宜濕度,不能用閃光燈拍照,等等等等,全都是他任主任的這個研究室全權負責,還加上一句:「出了任何問題,都是無法挽回的損失,也都是不能原諒的失誤。」所以,他不敢讓室里其他人碰這類東西——任何物件,甚至任何事,都是這樣,染指的人越少,越不容易出問題。他跟同事們約定,但凡這樣的古籍,只他一人觸碰,出了問題他個人負責。他們可以看,可以臨摹,可以抄寫,也可以不打閃光燈拍照,但都得戴上口罩。無論如何,都不要碰一下。

其實,從性質上講,他所服務的這個半官方半民間的機構主要研究的是文化,而不是歷史。可在我們這樣一個文明古國,這兩樣事九成九是分不開的。那些成噸的資料、典籍都是怎麼來的,又為什麼來到這裡,對於在這座大樓里辛苦了十年的他來講,仍舊是個謎。有時候他會想,也許等到他最終走出這座大樓,也還是解不開這個謎。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過新結識的北方朋友高璟。雖才跟這位運動員般精健的高個子朋友認識兩三個月,可他感覺特別投緣。

他們是在一個可去可不去的派對上認識的。最初的「共同點」是都覺得八千塊一瓶的XO其實並不好喝。在那樣的派對上,敢把這類想法說出來的人少之又少。看高璟的樣子,也像是個「洋派」的有錢人。可偏就是這個「洋派」有錢人,一照面兒就一句:「是啊,我也覺得這玩意兒不是味兒。」嚇了他一跳,好像對方看穿了自己的內心。就問:「你怎麼知道我正煩著這股味兒?」高璟笑笑,舉杯,跟他碰杯,說:「不好喝也把這杯喝完吧,挺貴的。」沒回答他的問題。

後來他才知道,派對的主人其實就是高璟。除了邱子方和女友雲笑菲之外,其他客人都是法醫警察及其家屬;也才知道,這位「洋派」的有錢人是倍受警界人士推崇的「業餘偵探」。長年居住北京,生意也在北京。只是太喜歡偵探活計,竟把凈資產上千萬的偌大健身中心仍給友人照管,自己跑來S市,利用當地「特色」政策,掛起了「特別事務諮詢」的招牌,妄圖當真做成二十一世紀的福爾摩斯。

也許是因為這個鮮見而有趣的職業吧,再加上那句刺透了心思的「問候」,邱子方開始對高璟這個人產生了興趣。旁人,甚至包括雲笑菲,都會想當然地覺得,他這樣成年累月鑽故紙堆的小「學究」屬於最木訥、最缺乏激情和想像的群落。可他自己知道,他從事的行當其實更需要好奇心和想像力。比如最近,他開始由近及遠地研究古代女性的情感生活。這是隨便哪本史書都無法告訴今人的。可他卻認為,恰是史書重男輕女的態度,使得其所記載的歷史缺漏百出,晦澀蒼白。或許,在那樣重男輕女的社會氛圍里,女性對軍政大事的影響的確遠不如男性,可涉及文化,則斷不可小覷。他堅信,無論在怎樣的年代,占社會成員半數甚至以上的女性都一定不甘淪為沒有思想、沒有言語的工具、擺設,都一定在歷史文化長河中扮演過遠比史書的記載更重要、更精彩的角色。而被稱為「情感動物」的女性,其行為、成就勢必比男性更受情感的影響和驅使。所以,不研究她們的情感,就無法真正探究出女性歷史的真相,也就終究不能真正「疏通」歷史,從而獲得關於文化緣由的各種問題的完整答案……

他記得,高璟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說:「您的想法很特別,等於是要探究人文心理……」又說:「我喜歡這個話題。我老婆一定更喜歡,她是作家。要是早生幾百年,恐怕也成了您的研究對象了。」他聽了就笑,說:「要是尊夫人早生幾百年,恐怕也就輪不著你老兄了。」說罷,兩人哈哈大笑,很喝了一大口北京帶來的「二鍋頭」。

小說:紅塵三千(1)

扣上袖口,帶好手套,邱子方小心翼翼擎起高精度數碼相機,對準枯黃的古籍連按快門。為了在電腦里能辨清本來就很模糊的字跡,他必須一幀幀近拍,再把多張照片拼湊到一起慢慢研讀。通常,一頁相當於今天普通書籍兩倍大小的古籍需要拍十幾張照片,才能滿足仔細閱讀、甄別的需要。這是他發明的「笨辦法」,如今已掌握得十分嫻熟。有什麼辦法呢,再好的器材買不起,又不能打閃光。

他拍攝的是一本名為《化外女鑒》的古籍。文物研究方面的結論顯示:此為北宋早期遺存的孤本,記載了非正統政權治下(亦稱「化外」)的一些女性不良行為,用作訓誡「化內」子民的反面教材。當時只允許官宦家庭成年男性閱讀,意在指導他們更「有秩」地管理家裡的女性,以佐「修身」、「齊家」。

要不是萌生了研究古代女性情感生活的心思,他都不知道資料庫里還躺著這樣一件「寶貝」。雖然報上去「課題」一直都沒批下來,他的「女性情感」研究還只能算「副業」,可憑著「室主任」的「特權」,他還是明目張胆地展開了相關查閱。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存了千年的寶貝受不住潮熱。所以,他把空調開得老大,更把「除濕」開到了極限。可誰成想空調偏這時候出了問題。

想到這兒,不由淌下滿眼汗水。他趕忙直起身子遠離,以防汗珠滴落。擦汗的當兒,他下意識瞥了瞥靜靜躺在那兒的古書,忽而莫名地感覺書頁上的霉斑似乎變大了,紙張顏色也更加灰暗。

他頓時心頭一凜,放下相機俯過去,使勁眨眨眼,定睛再看。又摘下眼鏡,俯低身子細看。再直起身子,帶上眼鏡看。如是幾遭過後,他猛然抱住頭,幾乎是頹然地蹲下去——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翻開的古書真的在變,霉斑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暗!怎麼搞的?!他狠狠捶自己腦袋。我的天哪,真把書看壞了!

沉吟片刻,他猛站起身,不顧一切朝古書撲去。到近前時,又驟然停住,恢復了固有的鎮定、從容。

「別急。」他默默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急。輕點兒……再輕點兒……」他幾乎是挪著步子湊近書,輕輕伸出手。「先收起來。」他想。「修了空調再看。」一面想,一面四下張望尋著裝古書的專用盒子。

看見盒子的時候,手指也碰到了書。他把目光收回到書上,看見了自己正試圖合上書的手,忽然發出一聲絕望的驚呼——帶著白棉布手套的手指正在緩緩從書頁里抽出,帶出暗灰色打著卷的紙屑!!

「完了!」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大吼。

他想起來了——剛剛用手抱過頭,頭髮上全是汗水!

他的心一下冷到冰點,一種近乎衰竭的疲憊感頃刻襲滿周身。他感到身體在顫抖,喉頭垂死般蠕動。他像雕塑一樣定格在那兒,一動也不能動。隔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長長吁出一口氣,緩緩地,再次翻開已經差不多合上的古書。

小說:紅塵三千(1)

第二章神秘細紋

雲笑菲惺忪著撫摩身旁,被觸碰到的一片冷冷的空蕩驚醒,一骨碌翻起身,胡亂蓋著的毛巾被唰地滑落,露出嫩白褥熱的裸體。

她不喜歡睡夢中伸手摸到的是空蕩蕩的床板,覺得不踏實。尤其是現在這樣的「敏感」時期,她更需要身旁有什麼可以抓到。長年單親家庭環境使她骨子裡特別害怕不明不白的失去,哪怕失去的只是一隻滿載蟎蟲和陳年涎汗的毛絨玩具。對這一點,邱子方是了解的。所以,習慣早起早上班的他總記得起身後把枕頭之類的物什塞進她懷裡。在邱子方眼裡,雲笑菲是個得哄著,縱著,溺愛著的孩子。

可Jack似乎並不知道睡了一個多月的雲笑菲有這樣的心理需求。事實上,他也很少像今天這樣比她起得還早。之所以早起,是因為美國老闆破天荒加班,要在美國東部時間晚上七點開國際電話會議。

金融大風暴終於讓老闆們矜持不住了。新加坡、巴黎、伊斯坦布爾、孟買、北京、東京、香港,被史無前例地調動到一起,像美國新政府那樣要求全世界聰明人在同一時刻行動起來,給美國大爺擦屁股。對此,法國人日本人土耳其人在會議開始前的短暫間隙用聽起來非常可笑的英語表達不滿。韓國人印度人新加坡人沒說話,香港人則勸說抱怨有什麼用,還不是得參與進來。既然必定要被牽涉,幹嗎還自己平添煩惱。Jack聽了,鼻子輕輕哼哼,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挽救美國就是挽救世界,也就是挽救自己。人家美國人多負責啊,關鍵時候站出來,班都加了。能並肩作戰,應該欣慰、榮幸。歐洲人也好,日本人也罷,都是夜郎自大的蠢貨,惹惱了美國人,大家都得跟著倒霉,神經病!至於土耳其人,應該趁早滾蛋!讓他參加會議就是莫大抬舉,還抱怨,吃錯藥了!!

想到「葯」字,不由想起了雲笑菲。因為雲笑菲在成為他的屬下之前一直做藥品推銷,也是美國公司。美國真能教育人,叫床都是「噢吔噢吔」,聽著「專業」。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看到自己留在床頭的紙條。上面寫:「醒了幹什麼都行,就是別穿衣服,還沒吃『早餐』呢!」

雲笑菲沒看到Jack「意味深長」的紙條。從空蕩蕩的感覺中緩解過來後,她打算洗個澡,可怎麼也擺弄不出熱水。她對Jack公寓里的一切本已非常熟悉,可今早卻不知怎麼了,好像一直都沒醒過來似的,周圍都是陌生的,連熱水器都不會用了。

她咬著嘴唇,不知所措地蹲在浴缸里,正想是就這麼穿上走人還是冒險洗冷水澡,手機響了,是只為邱子方一人設定的鈴聲。她下意識衝出衛生間,急匆匆從手包里摸出手機,抄起團在床上的毛巾被裹起身體,不加思索地按動了接聽鍵。

手指按下的瞬間,她後悔了——她其實並不想現在跟邱子方通話。本打算近日找機會跟說清楚:分手吧,把那一頁翻過去。甚至還想說:我有別人了,分手是肯定的,無法挽回……可她不肯定會不會真這樣說。印象里,邱子方還算有風度,或許用不著說那麼透。

可甭管怎麼說,說什麼,說到什麼程度,都不應該是今天,都不應該是這個時候——她還沒準備好,可卻按了接聽鍵!邱子方不是那種「纏人」的情人,電話很少,通常也很短。這使得雲笑菲根本沒機會像電影電視里那樣「冷處理」,比如持續不接電話,假裝人間蒸發。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想採取那樣的方式,而是拿定主意當面鑼對面鼓地乾脆說;也就根本沒做好任何關於應對邱子方忽然來電的準備,甚至都沒調整一下那個獨一無二的鈴聲。

她看著已經接通了的手機,苦笑一下,甩甩蓬亂的頭髮,湊到耳邊,心想:算了,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從這個電話開始!

她沒想到,邱子方的電話並不是一般問候或者情人式的纏綿,更不是想像中最壞的懷疑、質問,而是件跟兩人關係、感情扯不上的事,一件只要還不是仇敵就沒法理都不理,直接繞到「分手」話題的事。

電話里,邱子方語氣急切,甚至可以說慌亂。他說:「笑菲,你認識那麼多藥劑師,能不能幫我個忙,我闖大禍了!」

小說:紅塵三千(1)

重新翻開被汗濕的手套損壞的古書時,邱子方懵了——作為經常擺弄古書的行家,他對歷朝歷代的紙張多少還有研究。發現書籍被潮染時,他雖然緊張,但心裡還有數——損壞是肯定的,可多半只可能是紙質稀鬆,充其量局部破碎,最壞最壞是個別字跡模糊、缺失。好在之前拍了照,從實際研究需求角度講,不能算「不可挽回」。這樣的事在考古發掘中常有,可惜罷了,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罷了。可說到底,也可以認為是一種宿命。就像秦始皇陵兵馬俑,不管採取什麼措施,只要一見天日,幾分鐘就脫色,豈不更可惜。也沒見追究誰的責任,或者多麼地影響了研究進程……可眼下看到的景象不僅從未想見,而且似乎無法解釋——沒見紙質稀鬆,更沒有局部破碎,也沒發現模糊、缺失,可就在剛剛汗濕手指觸碰過的地方,出現了三道彎彎曲曲的黑色細紋,像是小墨筆塗鴉上去的。這下問題可大了——兵馬俑脫色是「宿命」,可往上胡亂塗抹就不是「宿命」,而是「破壞」了!

怎麼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呀!不可能啊!!他就這樣大聲叫了出來。聲音回蕩在星期天沒有人氣的辦公室里,聽著像夏天大雨前的悶雷。

從最初的錯愕和驚恐中煎熬過來後,邱子方認真審視起那三道細紋——沒有蹭壓跡象,色澤跟書頁上的文字完全相同,像本來就跟那些文字一起在那兒一樣。可他知道,剛才拍照的時候,明明沒有!紋路細而均勻,既不平行,也不交叉,根本不像手指以任何一種形態張開或併攏一次性留下的。如果不是真真發生了剛才的失誤,他根本就不會相信這跟自己的手指有什麼關係。而且,手指明明帶出了潮濕紙屑,可書頁上卻沒有任何受到潮濕侵損的痕迹。

細紋呈現出一種難以想像的彎曲,看上去既像誰信手胡畫而成,又好似在精心勾勒著什麼。甭管誰的手,手指都不可能是這樣相互彎曲,也決不可能留下這麼細而均勻的印記……

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終,邱子方終於在內心給了自己一個結論:無論如何,這些莫名其妙的紋路都不會是自己手指留下的。「是的。不會!」他對自己說。「決不會!!」他大聲對自己說。說完,如釋重負地又長吁了一口氣。可還沒舒爽完,剛剛放下的心就又忽地懸起來,兩個大大的問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重重壓向他。

第一個問號是:不是手指留下的,又是從哪兒來的?

第二個:這三條沒來由的細紋到底是什麼?

邱子方並沒急著去解決那兩個問號。當時的他,面臨另外兩個更為現實的問題——要不要把細紋抹掉?以及,如何抹掉?

他查看了照片,確定拍照時的確沒有那三條細紋。空調修好後,他又用微涼的帶上完全乾燥手套的手仔細撫摩過那個地方,確信紙張沒有問題。而且,那天那種霉斑越來越大,紙張顏色越來越暗的感覺也沒有了。除了多出三條細紋,書跟原來並沒什麼不同。這讓他多少放心了些。原本打算乾脆放回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回頭又一想,到底是跟原先不同了,怎麼也得想法補救一下。

這時候,他就想起雲笑菲了。他們好像很久沒聯繫了。鑽進故紙堆,就什麼都忘了。不過,在他心裡,跟笑菲的關係已經不需要定期「疏通」了。他們之間就差一張結婚證。那也不是什麼難事——三十多的單身骨幹,隨便跟單位一說,什麼證明就都開了。父母遠在家鄉,對他這個老兒子百依百順,完全可以「先斬後奏」。笑菲父母早年離異,父親不知所蹤,母親也去世兩三年了,家裡不存在問題。她又在外企上班,什麼關係都在社會上,想辦方便得很。只不過,他還沒想好該不該這就辦。房子有,不大,也不新,但是有。而且沒有債務。錢掙得不多,可笑菲要在乎這個,就不會跟自己好了。況且,有了房子,再沒債務,錢多錢少並算不得什麼問題。如今的人都在為房子掙錢。像他這樣能憑研究成果撈到「獎勵房」的實在太少了。要說還有什麼阻礙著他這就結婚,恐怕是「志向」——他希望,非常希望,能儘快衝擊「副研究員」職稱。在這個行當里,有了這個職稱,就可以算「學者」了。真要是明年衝到手,他可就是業內最年輕的「學者」。錢沒有,能有個「學者」名頭,也算對得起笑菲了……

所以,他不想在這當口出「紕漏」。所以,他想儘可能「完美」解決古籍損壞的小插曲。他想請笑菲聯繫有經驗的藥劑師,看能不能配出既能抹去那三條細紋又不損壞書籍的藥劑。當然,這只是最完美的可以完全不負疚的「上策」。他自己也知道,實現的可能不很大。一旦嘗試,也一定存在風險。所以,他還設計了「中策」和「下策」。「下策」當然不可取,是實在沒辦法時的應對——利用職權封存古書,扣在手裡,挨過職稱評定,其間若有難處再隨機應變。「中策」其實很妙——給現在的書再拍照,製造本來就有這些細紋的假相,瞞天過海。

論風險,這個辦法其實比「上策」和「下策」都好。只要沒人事先看過並非常確切地認定這頁上原本沒有那些紋路,就算混過去了。就算有人也拍過照,他也堅信不如自己拍得細緻,也完全可以說「不知道」。相比之下,「上策」要冒藥劑損壞書籍的風險。而「下策」根本就不能算「徹底解決」,剩餘的風險則幾乎跟「中策」一樣。

想來想去,他決定「三條腿走路」,先落實「中策」,再積極準備「上策」,同時做「下策」準備。於是,他又舉起了數碼相機,按早就爛熟的路數重拍了一遍,並且很嚴謹地跟原先拍過的那版逐張比對。

剛開始比對時,他還很得意於自己的拍攝簡直嚴謹得像坐標,張張都驚人的一致。可比到最後,滿心得意就一瞬間封凍成了無比的驚詫——跟所有其他位置的照片一樣,對準出問題位置的那張也跟前一版驚人的一致——根本就沒有拍攝時還眼睜睜看到的那三條細紋!

小說:紅塵三千(1)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作家薈 的精彩文章:

小說:結婚紀念日
小說:紅塵三千(2)
小說:不要為這樣的生活減分(3)
張大官人《遙寄》
詩歌:荷香蓮心

TAG:作家薈 |

您可能感興趣

小說:丁香花(13)
小說:丁香花(14)
小說:丁香花(5)
小說:丁香花(4)
小說:丁香花(3)
小說:丁香花(10)
小說:丁香花(6)
小說:丁香花(11)
小說:丁香花(7)
小說:丁香花(1)
小說:行塵(三)
小說:丁香花(2)
小說:行塵(六)
小說:丁香花(9)
小說:老宅(15)
小說:老宅(13)
小說:老宅(17)
小說:行塵(七)
小說:老宅(14)
小說:行塵(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