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紅塵三千（4）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七章死亡谷

Jack根據喬楚的敘述寫給Thomas及其「唐」的報告是這樣說的：

「執行人按圖紙指示找到目標地點，所見情形與資料顯示有所不同，所以花了一些時間進行確認，及做必要記錄，以便以後補充到有關資料當中，或作為可能的後續執行人參照。之後，由於時間原因，未在當日進一步探查。數小時後的清晨，執行人試圖進入目標區域，但途中遭遇環境性阻礙，進行很不順利。這些阻礙在圖紙和相關資料中均未提及，執行人對目標區域進行遙望觀測也未發現。執行人稱，此為類似目標常見情形，但如無充分經驗，存在迷失方向或更嚴重危險可能。因而，出於前述緣由，再次做補充性記錄。進入目標區域後，執行人意外發現生命跡象，並在試圖進一步考察時發生不明原因的輕微中毒，感知和使用設備能力出現障礙。執行人努力克服不適，進行簡單記錄後退出區域。

「執行人退至安全地帶後自救，而後就地分析，認為：目標區域內情況遠比預計複雜，而且完全不能排除已遭到人為入侵和破壞的可能。需要查找更多資料，詳細分析中毒原因，找到解決辦法，同時做區域內生命跡象的初步分析，更充分準備後再次實地考察。可以肯定，目標無誤，區域內存在達成預計收穫的可能。再次進入的時間暫不能確定，執行人確定兩周內給出進一步信息。

「綜上，請示是否與執行人進一步接觸，以確定所提供信息，協助相關調查、分析；以及，可否為促進順利，啟動『第二線索』。Jack。」

寫罷，他毫不猶豫地發送了電子郵件。按事先約定，郵件不寫抬頭，發到一個「專用」郵箱，郵箱名是一串毫無規律的字母加數字，沒表現出姓名、地點或任何其他特性，就像那種隨機彈出的密碼。

他發出郵件的時候，距離約定的最晚報告時間只差五分鐘。他由衷希望對方認為自己無能，不堪大用，主動提出退還「定金」。那樣的話，按常理，合作就結束了，其一切起因和隱患也將同時結束。他可不想跟那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執行人」再打交道。可他知道，這事只這一個回合肯定完不了。所以，理性上，他更盼望Thomas們的回信快些，簡單些，好讓他有更充分的餘地設想下一步，以及，還有幾步就可以讓對方得出「不堪大用」的結論。

他等了整整一天，才收到那個郵箱的回信。一天里，他查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終於等來的時候，倒反而躊躇了很久才點開。

回信說：「Jack，感謝你的努力。報告很詳細，很有價值。我們認為，你暫時不需要直接接觸執行人，但要讓對方知道，兩周之內必須提供出更確切的信息。至於『第二線索』的啟動和使用，完全取決於你，如果可以通過他發現有利於執行人工作的信息或知識的話。我們等待你由今天開始第十六天同樣時刻之前的來信。謝謝！」

沒有落款，沒有什麼新的、建設性的主意。在Jack的概念中，這樣的回信不需要等上整整一天的。歐洲人效率就是低。

這麼想著，就暫時把這事撇到了一邊，直到忙完了美國老闆交代的「本職工作」，才踏踏實實窩進沙發再次撥打起雲笑菲的手機。「第二線索？」他邊撥邊喃喃著，輕輕嘆口氣，心想：攤牌吧，別留戀那點兒床上的快樂了。天涯何處無芳草……

Jack給Thomas發報告的時候，喬楚正在鄉間小旅店裡寫用來記錄整個偉大發現過程的「札記」。他希望，甚至相信，有朝一日，這些「札記」的內容會成為人們追捧、研究的對象，而手稿可能還會具有格外特別的價值。

在北京的家裡，還有類似的一厚本「札記」，主要寫之前的研究、推測和隨想。手頭這本已經寫到了前三分之一：

「我們，我和兩個本來素不相識的勇敢的女性旅伴，好不容易才清洗了身上令人生疑的泥土，把自己弄成不慎落水者的模樣，投宿到了離研究區域五公里遠的村子裡。這會兒，她們正在幫廚。我們該能享受一頓江南特色的家庭美食了。我想，在經歷了對研究區域的最初考察之後，旅伴們應該已經對課題產生了興趣。但不能確定，她們是否還願意繼續幫助我把研究搞下去。她們當中，年長些的張曉清一直表現得理性而鎮定，但我認為她更可能退出。年輕的錢麗雯雖然抱怨很多，但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冒險。

「由相關資料可以知道，像研究區域這樣的平和地貌，通常會有人工構成的『地勢守護』。我和我的兩位旅伴都先後陷了進去。按陷入時候的感受和回程路上的觀察，我初步認為，這個『地勢守護』的形式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在平緩山體上挖出一段陡坡。可這簡單里卻含著神秘。在一般岩土上挖坡不難，可作為『地勢守護』，這段泥土質地的坡應該存在很久很久了，久得如果沒有非常牢固的保持辦法根本不可能留存到今天。可除了植被，我們沒發現任何保持辦法。

「站在丘頂往下看，一片平緩。剛剛開始下坡時，草只到腳踝。可掉進『地勢守護』段卻發現，周圍那些顯然是草本的植被竟有一人多高！我懷疑，那些草很不一般，很可能能散發具有麻醉作用的物質。兩位旅伴陷入後曾經出現長時間視覺感光障礙，我的反應更奇特——看周圍很正常，可看她倆卻像蒙著黑紗。我暫時不能確定這種反應代表什麼。我採集了那種草的樣品，希望能有機會深入研究。

「我推測，研究區域四周的四座小丘都存在同樣的『地勢守護』；也就是說，這段大約長三十米的陡坡很可能貫通了整個四座小丘。如果去掉所有植被看，也許很像寬寬的腰帶。我相信有機會印證這個推測。但首先必須避開被麻醉的風險。所以，在揭開麻醉緣由，並且找到解決辦法之前，這還只是推測。

「如果推測成立，構成『地勢守護』的開挖量是驚人的。無論在哪朝哪帶，都需要巨大的權力和財力才能辦得到。可是，在多雨的江南，僅僅靠一些長得很高的草固定土坡的辦法又好像太過簡單，跟這麼巨大的開挖量所象徵的權勢不太相符。而且，從常理講，不管那是什麼草，都不大可能起到那麼持久的保持作用。更奇怪的是，那些草長得那麼齊，那麼平整，像是被修整過。

「作為對『地勢守護』還算有一些知識和心得的研究者，我不能理解這裡的『地勢守護』。陷入後不久，我拿出十滴水、溴鹽，費了好大氣力把兩個旅伴扶起來，拖著走出陡坡。還好，不是很長，我們很快就又走到草只到腳踝的平緩區域了。兩個旅伴肯定很不舒服，但還沒忘了抱怨我。小錢說什麼鬼地方。小張說該不會真是要盜墓吧。我沒跟她們解釋，只說放心吧，肯定不是盜墓。說著的時候，忽然想到：也許，這個地方真的不是墓葬，而是有人生活的地方！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資料表明，這個小小谷地最晚在七十多年前就被稱為『死亡谷』了。從日本佔領時候起，就沒人再進入過。可是，那些長得很高的草如果不是有人經常修剪，又怎麼可能那麼齊，那麼讓人從遠處看不出呢？那些早該被沖刷變形的陡坡又怎麼還能保持著呢？這一切都表明，這裡，被稱為『死亡谷』的地方，存在生命跡象。或者乾脆說，存在『人』的跡象。

「之後的發現，證實了我的荒謬想法。我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可以說很興奮。因為那些發現讓我們的探險變得更神秘更有趣。可我也很失望，因為那些發現很可能完全推翻之前的所有研究，讓整個研究偏離方向。同時，我承認，心裡挺害怕，因為那些發現太意外，讓我沒法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

「走出陡坡後，我們一直下到谷底。那三條彎彎的小徑本來是前期研究中的一個重大疑問。沒到實地之前，綜合所有能找到的資料，只能得出很模糊的判斷。如果在研究區域不能發現那三條紋路，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如果發現了，就可能說明那個地方最後主人的身份。只是『可能』，不是『一定』。我沒想到，在俯瞰的時候，就一眼看到了它們。按常理，即便存在某種特殊標記，也應該是在特定的物件上，比如棺槨；或者在墓葬、建築的入口處、中心點，以類似匾額、牌坊的形式表現。可像這樣展現在一片足球場那麼大的野地上，卻從沒想到過，更別說見過了。我得說，剛剛看到它們時，心裡有點兒害怕。那會兒，我們還在丘頂。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害怕。可當時確實想讓兩個旅伴退出。那符號大得太詭異了！

「更讓人驚奇的是，當我們最終走到三條小徑跟前時，發現它們竟不是用石頭之類的建材鋪就的，而是亮白的土地。就是說，是有人在草地上梳理出了那些蜿蜒無規則的細長空地。這讓我想起阿根廷原野上的巨型圖畫。小錢也想到了。小張聽她說，就問起來，她倆就說阿根廷去了。我沒敢告訴她們：阿根廷的那些巨型圖畫是在岩石質的空地上。如果也這樣長滿了草，就看不見了。可眼前這裡就長滿了草。如果不是經常有人打理，小徑根本不可能這麼光鮮，也當然不可能保持著本來的曲線。這，應該也可以算是『人』的跡象了。

「當時，兩個旅伴問我，三條小徑為什麼彎曲成那樣。我沒法回答。我提議：咱們三個每人選一條，從這邊走到那邊。『那邊』是一片連在一起的矮樹林。我怕她們害怕，改口說要不她倆在這邊等我，我自己一條一條走到頭再返回，拍攝照片給她們看。後來，我們還是每人選擇了一條各自走。我在中間那條。開始走的時候，我只當是一個讓她們能放鬆下來的遊戲。我萬萬沒想到，走到盡頭，舉起DV拍攝的時候，鏡頭裡出現了無論怎樣也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汽車！

「我的DV差點兒摔在地上。天哪！汽車！！一輛幾年前款的『陸虎』越野車！！！就藏在矮樹叢里，車尾正對我腳下的小徑，夾在兩排矮樹之間，幾乎沒有空隙。『無人區』、『死亡谷』，怎麼會有汽車？號稱七十年沒人來過的地方，怎麼會停著掛S市牌照的汽車？？

「旅伴們走得沒有我深，因為她們那兩條小徑沒有我走的這條深。所以，她們沒看到汽車。我到現在還沒敢告訴她們這個發現。小錢當時很想鑽進矮樹林，但到底沒敢。小張說天色有些晚了，建議先撤，回頭再來。我知道，她們又興奮又害怕，顯然被這個地方吸引了。

「那輛顯然來到世上才幾年的車竟然出現在我一直以為是兩千多年前墓葬所在的地方。出現在一個四面環山的谷底。就算那些山不高，也決不是汽車可以逾越的。就算可以逾越，它又怎麼能開過那些長著茂密高高的草的陡坡。這種感覺跟在金字塔里看到電視轉播，在兵馬俑里找到筆記本電腦沒什麼區別。太不可思議了！！

「汽車讓我認定，『死亡谷』里有人。車絕對不會從天而降。山谷絕對不會是在車進來之後才形成的。車是人開進去的，還會被開出去。也許，並不是所有山體都有陡坡；也許，存在一條可以開車進出的路，只是我們沒發現。不是也許，是肯定，肯定存在那麼一條路！！

「事實證明，先前的研究存在嚴重的缺陷和問題。甚至可能全都錯了。我的腦子亂了。不知道是該繼續，還是就此停止。不知道要繼續的話是還帶上這兩個夥伴，還是撇下她們。我找她們，主要是為了見證和必要時候搭把手。按原先的設想，那麼重大的發現如果沒有旁證，很難讓人相信。我得有見證人，讓她們證明那些匪夷所思的發現是真的。我都想好了，一旦成功，毫無保留地跟她們分享成果。可如今，事情好像完全變樣了……

「不管以後怎樣，眼下，我必須做一個決定，就是要不要回去蹲守。按道理，車既然開進去了，就一定會再開走。可那只是『道理』。萬一再也不開走了，我還等一輩子不成？可如果真的有人去開那輛車，我實在不敢想，會是什麼人。我更不敢想，車的主人在『死亡谷』都做了什麼。很可能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就是有人跟我在做同樣的事，而且肯定比我更『先進』。至少，他，或者他們，找到了能把一輛越野車開進開出的路。可以說，到目前為止，除了這個，我還沒想出其他可能。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要不要把汽車的事告訴她們，她們聽了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騙子，又會不會被嚇跑……」

寫到這兒的時候，錢麗雯在樓下喊喬楚吃飯。喬楚下意識緊緊合上筆記本，小心翼翼藏進背包的最深處。

第八章端倪初現

那天深夜，喬楚跟兩個旅伴張曉清和錢麗雯交了底：他其實是個個體古文化研究者，根本沒什麼有錢的老爸。老爸早死了，只有個退休教師的老媽。一直以來，他都專註於研究各種古代文化現象，尤其關注邊緣課題和未知領域。幾年前，無意發現一條被考古學和其他相關學科都忽略了的線索，似乎暗示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奇妙現象。順著線索，他從所有可能的途徑收集了無數資料，經縝密分析，得出初步推論——在大約距今兩千六百到兩千二百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期，吳地，也就是今天的江南地區，可能有過「超長壽」現象，並且極有可能是人為形成的；但只涉及幾個人，而且肯定作為秘密保留在這幾個人中間。所以，隨著相關人的壽終正寢，秘密很可能被埋沒了。如果分析沒有大的偏差、遺漏，基本可以認定，掌握秘密的是一個叫做「懷申」的貴族女子和她的四個或五個侍女。假設線索斷掉的時候就是她們死去的時候，她們的壽命應該都在四百年以上。稱得上驚世駭俗了！當然，如果分析有問題，錯了，這就都是「瞎掰」。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能支持做出「瞎掰」的判定。就是說，無論怎麼不符常理，都還不能排除「超長壽」曾經存在的可能。經反覆推斷，那個重大秘密很可能被「懷申」和她的侍女們帶進了墳墓，而墳墓的所在，就是那片「太陰相」的丘谷。如果所料不錯，谷底周圍的四座小丘里分別埋葬著四位侍女，而谷底則埋葬著她們的主人「懷申」……

說到這兒的時候，張曉清打斷道：「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又是什麼人埋葬的她們呢？」

喬楚看了她一眼，平靜地答：「她們可能很早就給自己建設了陵墓。按我的推想，應該是在『懷申』最有權勢的時候。如果她們不是同時死去，很可能是還活著的去埋葬死去的啊。」

「那誰埋的最後死去的那個？」錢麗雯追問。

「所以我說，可能不是四個侍女，而是五個。」喬楚答得有些漫不經心，似乎這根本就不能算是問題。

可張曉清並不放過，繼續問：「四個五個都沒關係，說的是最後那個，誰埋的？埋在哪兒了？」

喬楚這回變得認真起來了，怔怔看著她倆，沉吟了好一陣，輕輕嘆口氣：「所以說，『死』的痛苦永遠是留給活著的人的。最後死去的，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小小房間陷入了寂靜。很久都沒人說話。後來還是喬楚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們一時不能相信我的話。我承認，之前騙了你們。但我沒有惡意。想像一下，如果我的推論是真的，而又能在那片谷地找到那個秘密，那會是一個多麼驚人的發現啊！我騙你們一起來，只是想讓你們也看到那個地方，聽到我的設想。不管結果怎麼樣，你們都是見證者。也許你們並不了解，這樣的探索可能有風險，而且可能風險還挺大。可我不想停下來。我想讓你們知道。如果我回不去，還指望你們把看見的、聽見的、經過的，告訴更多的人……」

「你該不會真要去盜墓吧。」錢麗雯的臉有些扭曲。

「糾正一個概念。盜墓，是從墓葬中盜取物品佔為己有。那不是我的目標。我要做的，是發掘。」

「有區別么？」張曉清駁道：「還不都得掘開墓葬，破壞原本的樣子，打擾逝者的清靜。」

「當然不一樣。那要照這樣說，挖兵馬俑算什麼？挖馬王堆算什麼？那麼多考古發掘都能跟盜墓混為一談？」

「可人家那是官方啊。」錢麗雯。

「我倒想弄成官方的呢。誰信哪——」

「我信。」張曉清吐出的這兩個字著實讓喬楚懵了一下。她看著喬楚錯愕的神情，又看看正盯著自己的錢麗雯，平靜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通過盜墓，也就是你說的發掘，證實你的推論。如果順利，就得到一個大秘密，可以賣天價。如果推論錯了，一切就結束了。如果推論是對的但事情不順利，你可以拿著初步結論報官，成為一個重大發現的倡導者。」

「差不多。」喬楚正色道。「不過，張姐，我糾正兩點。第一，如果順利，不是我得到一個大秘密，而是我們。我，您，還有小錢。第二，如果不順利，我也會按推論錯了處理，永遠把這事放下，不會跟任何人再提。」

「可你沒帶盜墓工具啊——」錢麗雯似乎又發現了問題，「是不是啊，洛陽鏟什麼的……」

喬楚一聽笑了：「張姐講話——《鬼吹燈》看多了。什麼洛陽鏟，還工兵鍬呢。信不信我包里還有液體炸彈哪……那不真成盜墓了！」

「那怎麼進去？」張曉清問。

「怎麼進去不重要。你們也不會參與。」喬楚很認真地看著她倆。「對不起二位，害你們大老遠來了一趟，摔了一大跤。這事就到這兒了。我明天就送你們回S市，但請原諒不能再遠送了。我很抱歉，打亂了你們的計劃。我想，你們的假期也差不多了。」

說到假期，錢麗雯看看手機，「還真是，我下周一就得回去上班了。」張曉清說：「用不著道歉。我倒覺得這一趟挺有意思。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後面的事，我本人確實也不想參與。可說老實話，我對你的說法真還挺有興趣，也想知道你的進展。信得過的話，我想分享你的冒險經歷，只分享經歷，純精神上的，不分享別的。」

喬楚笑了。看上去很真誠，很溫暖的那種笑。

如果喬楚沒把深夜花在跟兩個女人談話上，而是返回「死亡谷」蹲守，就不會錯過看到從三條蜿蜒小徑指向的矮樹林流出來的溪水。原本「測相」認為谷底該有條小溪，可白天並沒看到。他當時完全讓矮樹林里的汽車弄懵了，一時間竟沒注意這個問題。

如果他沒在翌日一早送她們去S市，而是返回「死亡谷」，就不會錯過那個一定令他，或者任何人，瞠目結舌的景象：溪水並不是「測相」時認定的一條，而是三條，從矮樹林流出，奔入三條蜿蜒小徑。三條小徑就像淺淺的河床，溢滿了水。陽光下，三股水流分別呈現出橘黃、淡青和水紅色，散發著異樣的氣味，一直流到另一頭，慢慢洇進草地。沖刷過的小徑很快被陽光烤乾，看上去更加亮白。

如果他沒在到了S市之後苦苦規勸「忽然」改了主意，堅持繼續跟他一起探險的兩個女人回家，後來又「無奈」地帶她們往回返，而是一直藏在谷里的什麼地方，應該也不會錯過看到那輛藏在矮樹林里的「陸虎」越野車嫻熟地倒出來，輕快地調頭，靜靜開過谷底的草地，消失在小丘腳下的青草叢中。

如果在返回途中，他沒全神貫注地跟兩個女人述說谷底陡坡、高草、小徑（沒提汽車）顯現出的人為跡象，而是更加註意車外，或許都能看到那輛「陸虎」迎面而來，擦肩而過。

兩個女人的「變卦」多少在他意料之中。當然，他最開始還是認為錢麗雯可能性大些。她年輕，不知深淺，更喜歡冒險，腦子裡沒那麼多是非。她的工作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也相對會更加輕鬆散漫。骨子裡，他更喜歡這個夥伴。不是因為她年輕漂亮。說起來，她其實不如張曉清漂亮。可她比較簡單，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看著挺有主見，其實非常依賴別人。張曉清不一樣，成熟，有氣質，有主見，也還算有頭腦。這樣的人是很好的旅伴，可卻不是理想的「同謀」。他隱約感到，張曉清留下，不僅僅是因為好奇或追求刺激，所以也更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他沒跟「法律掩體」JackZhan提到這兩個旅伴，也沒跟Thomas們提過。確定使用Jack以後，他就不再直接跟外國人聯繫了。他承諾外國人的是至今尚未公諸於世的早期青銅與鑄鐵混合鑄造的器皿或武器。他確信，外國人不可能知道，這類東西其實已經有真品出土，並且正處在相關部門的嚴密保護和認真研究之中。他也確信，如果「發掘」成功，那裡面一定有這類東西。如果只是錢麗雯隨行，應該不會介意拿出來幾樣並任由他「處理」。可身邊多了張曉清，這個動作就會被譴責為「盜墓」。那樣一來，整個「行動」就會變了味道，甚至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數。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瞟了女人們一眼。沒辦法，他必須滿足黑手黨。倒不是因為他們給的那點兒「經費」，自己也出得起。可一旦發現秘密，肯定要後續研究，包括試驗和鑒定，如果在國內做，必定會引起有關方面注意，並因而必然發生項目「易主」，不能按自己原本的計劃順利推進的情況。

他設想，「秘密」的形態可能是典籍，也可能是實物，或二者結合。如果都沒有，就只能從屍骨上「採樣」了。典籍好辦，不用出境，自己研究。可屍骨樣品或其他實物得出境。那得藉助特殊「渠道」才能辦到。出境後，還得利用特別「關係」輾轉到國外相關機構分析、品鑒，還得再帶回國。這些都需要有力「外援」，同時還不能引起「外援」的「特別注意」。所以，他得拿「硬貨」吸引他們的視線，順便請他們「幫點兒小忙」。他相信，那些黑手黨有這個能力。他確信，如果不通過他們，走正常渠道，「瞞天過海」難度會更大。他得讓他們滿意，讓他們把自己當朋友，利用他們的屏障保護自身利益。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與虎謀皮」的味道。可他同時也料定，這幫文物大盜會很看中他這個「朋友」的價值，並因而會給他面子。退一萬步說，就算出了「差錯」，他也還可以把其實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的Jack推到前面。黑手黨不是警察，不會做負責任的調查，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到時候他只要裝傻就行，黑手黨自然而然會把可能的懷疑轉到Jack身上。雖然於事無補，但也還能全身而退……至於Jack會怎樣，他並不關心。只見過一面，沒任何感覺。

可這兩個女人不同。他已經認識了她們，感知了她們。她們已經溫熱地、具體地進入了他的世界，不再只是冷漠的工具和簡單的符號。

女人們啊——他看著她們，心裡酸了一下——是你們自己吵著要回來的，希望你們一直都平安、愉快……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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