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紅：做一條快樂的「單身狗」

做一條快樂的「單身狗」

文|唐映紅

（心理學者 ）

每到「情人節」，單身人士就難免受到騷擾。商家為情侶們準備的營銷廣告鋪天蓋地；朋友圈秀恩愛、曬禮物一直刷屏；想去餐館一個人靜靜吃頓飯，服務員告訴你兩人一起有節日優惠。最可氣的是，不知哪裡播放的流行歌里唱著，「只有我一個人孤獨得像犯了罪」。在這一天，單身人士被戲稱為「單身狗」。

有些「單身狗」只是暫時沒有合適的對象，但一直在努力尋覓親密關係；另一些人並不渴望親密關係，一個人過也怡然自得；還有些單身人士其實是有伴侶的，只不過與伴侶保持著有節制的親密關係。可是，對所謂「大齡」男女來說，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沒結婚而選擇單身生活，都可能承受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都是不可原諒的「單身狗」。

《剩者為王》劇照 舒淇飾演的大零「剩女」在劇中說：「我只是單身，不是死了」

選擇單身生活是不合理的嗎？當然不。婚姻是一種權利，而權利意味著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不選擇婚姻方式，當然也是婚姻權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婚姻是一種人類社會的制度安排，在早期漫長的社會發展歷程中，起著維繫和聯結社會關係的關鍵作用。經由婚姻而形成的家庭，是組成傳統社會的基本單元。但從心理學角度，婚姻並非基於自然進化的基因（gene），而是基於文化發展的謎米（meme，文化傳承的單位），即它是在特定社會發展階段和文化規範下發展出的一種社會組織方式。

既然婚姻並非基於人性，因此從人性的多樣性角度，總有些人類個體並不適合婚姻生活。這些人在傳統社會裡因為保守的道德和社會規範而不得不違心接受婚姻。但現代社會對人性的理解和接納更加多元，這些並不適合婚姻的個體，無須再勉強。

從人性的多樣性角度，總有些人類個體並不適合婚姻生活。日劇《我選擇了不結婚》劇照

從心理學角度，婚姻的本質是建立一種伴侶模式的親密關係。而一個人是否需要或接受這種親密關係，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她）的依戀類型。安全型依戀的個體，會自然而然地締結和維繫伴侶關係；痴迷型依戀的個體，會不斷尋求建立伴侶關係，但又不斷掙扎於對失去伴侶關係的焦慮之中；恐懼型依戀的個體，內心嚮往著伴侶關係，卻又擔心從中受傷而躊躇不前；疏離型依戀的個體，則並不需要伴侶關係，既不願意依賴他人，也不願意他人依賴自己。他們享受自己的單身生活，怡然自得。

通常，個體成年後表現出怎樣的依戀模式，跟嬰幼兒期與母親的互動有關。但對於疏離型的人而言，這還可能與其與生俱來的天性有關。至少現代心理學和生物學已經發現，某些基因片段與個體的結婚意願有著密切的關係。例如，瑞典斯德哥爾摩卡羅林斯卡學院的哈斯·沃爾姆（Hasse Walum）的研究發現，男人身體里是否有RS3-334基因片斷，就與個體的結婚意願密切相關；擁有該基因片斷越多，結婚意願就越低。這一基因片斷與控制人類大腦里血管加壓素（vasopressin）水平有關，血管加壓素是影響人們依戀水平最重要的兩種激素之一，另一種則是俗稱「抱抱荷爾蒙」的催產素（oxytocin）。

從心理學角度，婚姻的本質是建立一種伴侶模式的親密關係。

如果因為社會和文化壓力迫使擁有豐富RS3-334基因片段的男人結婚，事實上將戕害他的妻子。這組基因片段也被稱為「忠誠/花心基因」，擁有這個基因片段的男人難以對伴侶保持忠誠。勉強維繫的伴侶關係，無法約束他們天性的「花心」。

不僅如此，對許多優秀的女性而言，傳統的婚姻事實上妨礙了她們在社會生活中取得成就。絕大多數社會文化都要求女性在婚姻家庭中承擔更多角色，她們也要經歷懷孕、分娩、哺乳和主要養育孩子的責任。相對於男人對嬰兒的「父性」更多是基於後天的習得，女人的「母性」是與生俱來的天性，這從她們在孕娩育過程中大量分泌的催產素水平就可以看出。對一些願意致力於事業或其他人生目標的女性來說，選擇單身生活，不僅是她們的權利，看起來似乎也是明智的。

勉強維繫的伴侶關係，無法約束他們天性的「花心」。

對大多數單身主義者來說，沒有婚姻或長期的伴侶關係，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孑然孤立。相對於在婚姻中的人，他們反而有更多時間結交朋友，建立和維繫友誼；也能更自由地追求愛情和享受性。不過，正如任何選擇都意味著同時要接受它的消極後果一樣，沒有穩定伴侶關係的單身主義者，在面對衰老和死亡時，可能就很難像有伴侶關係的人一樣從容和篤定，畢竟伴侶和家庭是我們面對衰老和死亡時最重要的社會支持來源。

當然，如果再考慮到許多的婚姻關係維繫到晚期也不過爾爾，而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在現實生活中仍然堪稱傳奇，那麼，做一條快樂的「單身狗」，也不會失去什麼。

刊於《財新周刊》201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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