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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媚:酒後夜遊少年人

西門媚:酒後夜遊少年人



食光機

食物中的當代微觀小史


文 |西門媚


那時候哪想到今天的自己會滴酒不沾呢。「小香檳」、「巧克力香檳」、「女士香檳」正非常流行。十幾歲的我們,開始喝酒,認為,這麼一直喝下去,就是成人了。


最常喝的就是「小香檳」。瓶子不大,跟汽水瓶差不太多,只是瓶頸稍微細點。酒倒到玻璃杯里,淺黃色,細碎的氣泡冒上來。入口甜香,氣泡破裂,有點微麻的感覺。當然,這也許是我想像出來的感覺。那時候,對酒和食物都沒什麼鑒賞能力。最開始喜歡喝這酒,可能就是因為它是甜的,而且還有「酒」這個名頭。

我們女生通常認為「巧克力香檳」更好喝。淡褐色的,有巧克力香味。我們都不喜歡「女士香檳」,不喜歡這個名字,太老氣了,就像「三八婦女節」里的「婦女」二字,聽起來那麼可怕。那個年齡,渴望長大成人,我們心裡定義的「成人」只是二十齣頭,更大的年齡,是我們不能想像的。

西門媚:酒後夜遊少年人



男生當然不喝「女士香檳」,便也不喜歡喝「巧克力香檳」,覺得太女生了。他們喝些什麼,我不記得了。


我記得那時,他們最早的反叛標誌是抽煙。高一的時候,第一次發現跟我要好的幾個男生,在偷偷抽煙,十分震驚。寫日記的時候,都不敢寫出他們在抽煙這幾個字,只好畫了一個圖形來表示。

到了高一下學期,同學們已經開始想辦法聚到一起狂歡。


通常,某個同學會向大家預報,周日,自己的父母會出差出門,家裡無人,邀請大家去家裡。


我不知道,現在國內的少年會不會有這樣的狀況,倒是經常在美國片里看到。


高中的時候,我們班上小團伙林立。有的對立,有的交叉。也有的同學被排除在各個小團伙之外。每到這種聚會時,最能看到這種人際網路圖。


接到邀請的同學興奮起來,三三兩兩地談論即將來臨的周日。沒接到邀請的人,訕訕的,假裝不知此事,不關心此事。只有極個別的同學,真的對班上發生了什麼惘然不解。

一般小團體差不多只有四到六人,四到六人的狂歡顯然氣氛不夠。於是,會邀請一些「友好人士」參加。對好幾個小團體,我都屬於「友好人士」。於是,參加了不少這種狂歡。


聚會有時是全女生的,一群少女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談論明星,談論化妝髮型,也談論男生。大家心知肚明,嘴上卻不肯承認的,還是最喜歡有男有女的聚會。


這種聚會規模會大些,十多個人吧。聚集到一個人的家裡,差不多從上午九點過就開始喧鬧。那時大家都沒多少錢,如果能湊錢買點酒,就已經十分了不起了。就算有了酒,多半也沒什麼吃的東西。往往就是打開冰箱搜羅,主人家裡有啥吃啥。


我記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在一個男生家裡,他家裡幾乎什麼菜都沒有,只找出兩顆大白菜。那次來的人又非常多,接近二十個。白菜吃掉,麵條吃掉,陳年老泡菜也撈出來吃掉,最後連大米也吃完了。真如蝗蟲過境。大家心裡還是有些打鼓,不知他父母出差回來後,怎麼看這件事。

最嚮往的是假期外出了,那才是真正的狂歡。

西門媚:酒後夜遊少年人



高三元旦,同學們相約,去了一個湖邊。那是離成都挺遠的地方,當天不能來回,要在湖邊住上一夜。


我們一行三十幾人,一個班級來了大半。少數沒來的,多半都是沒得到家長的許可。


有人帶了帳篷,有人帶了酒精噴爐,當然,還帶了酒。


酒是合夥買的,不少。那一次,女生的酒不是小香檳,買的是一種叫通化什麼「野葡萄酒」。也是像小香檳一樣的細頸小瓶子,瓶上的酒標更精緻,還燙了金,凹凸不平。


帳篷是充氣的,放在湖邊卵石灘上。男生們分別來為帳篷打氣。只有一支小氣槍,很久很久,累翻了精力旺盛的男同學,帳篷才站起來。原來,這是一隻小小的帳篷,只能供一兩人躺躺。


好在用噴爐引火,燒了一大堆篝火。大家向火而坐,跳舞,喝酒,唱歌,輕鬆就混了大半夜。我還記得我拿著一瓶「葡萄酒」坐在火邊,小敏走過來說:「你不該喝這個!」那時,我已經一個多學期沒理睬他了,我丟了好些信件,我也懷疑是他乾的。我沒好氣,說:「怎麼不能喝!」然後一仰頭,就把大半瓶酒喝了下去。再坐一會兒,倦意猛烈襲來,人癱軟下來,還是燕子把我扶到帳篷。


這樣,我是那晚唯一睡了的人,別的同學,都在火邊鬧了一個通宵。


回程的時候,我的頭仍很痛,一炸一炸的,但同學們興緻未盡,開始相約高三畢業後,再來好好狂歡。


真正到了高三畢業,參與這次旅行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十人。燕子沒來,小敏也沒來。


我們還是去了這個湖邊。


湖邊有個旅館,旅館只剩下一個大間,能住下八個人。


我們只要了一個大房間。要睡覺的時候中間拉一條繩子,搭兩三件衣服,表示一下。就是男女生寢室的分界。


這次玩得安靜,不外是打撲克,聊聊天。多數人還在喝酒。高中畢業了,就像忽然少了束縛。在這靜夜,少男少女,說話喝酒,有一種曖昧在發酵。


我喝的很少。上一次的頭疼的印象太深刻,我對酒已經有些畏懼。


到了半夜,霜霜放下酒杯,站起來,說:「不如游泳去!」


從窗口望向湖面,幾乎全是黑的。靜下來,聽得到水聲,一波一波拍擊的聲音。


「不要吧!這麼黑,水很深的。」有人在說。


張樂站起來,說:「我跟你去!」兩人便拿了泳衣走了。


打著撲克,有人說:「會出事的。」


我也非常不安。


燕子、霜霜和我,三人是死黨。張樂是燕子的男朋友。這一趟旅行,燕子非常想來,但卻沒得到家裡的許可。臨行,拉著我,抱怨了半天,我知道,她是不放心張樂,是想托我看住張樂。


一會兒,又有人說:「會不會出事了?還喝了酒。」「要不要去看看啊?」「外面這麼黑,湖這麼大,到哪兒找?」


不只我的心裡惴惴,大家也如此。


一向沉穩的阿華站起來,說:「分頭找找,三四人一組。別走丟了。留一人在這兒等。」


旅館出來,穿過少許大樹與灌木,到達湖邊。湖水黑黢黢,很遠的岸邊,一星星燈火,在水面形成晃動的亮點。近岸處,有一個小碼頭。白天我們就看見了,小碼頭邊,停著幾艘小船。是租給遊客的。


天上幾無星星,也沒有月亮。


阿華把手電筒給了另外一組,走在旁邊,念叨著「黑土白石反光水」。


按著這個說法,我們繞開反光之處,只踩路面的黑色白色,還挺有效,一腳也沒踏錯。實在不好落腳的地方,男生停下來,拉女生一把。就這一搭手,就足以讓少男少女臉紅心跳,呼吸加促,大家都變得沉默了。


夜風吹來,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湖太大了,只能沿著湖邊走一小段,根本沒可能找人。


轉了一會兒,大家就回到了旅館。


霜霜和張樂已經回來了。霜霜要我陪著她去水房。旅館的水房沒有門,得一人在外面守著。霜霜在裡面沖澡,我一直覺得她會對我說什麼。霜霜出來就說了一句:「水太冷了,別告訴燕子。」


這件事情很困擾我,不知該不該對燕子說。直到一個月以後,燕子說,她與張樂已經分手。


過了好幾年,大約是90年代中期,我看新聞,才驚訝的發現,少年時期我們常喝的那些便宜的葡萄酒和香檳酒,都只有「三精一水」,除了水,只有糖精、酒精和香精,根本與真實的的「葡萄」無關。喝了讓人頭痛不已的,多半是那含有大量雜質的酒精。但我知道,讓少年人迷醉的,並不是因為這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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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媚|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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