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愛在戈壁殘月圓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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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九
一行人懷著對自然敬畏的情懷,回到昨晚的駐地,稍事休息,換下浸透汗水的衣服,重又結伴去凌晨沙浴處洗澡,心中有了難以言表的頓悟、悵然。軟軟的沙子上跑不快,於是就慢慢走慢慢聊下午的所見所聞。
快到營地帳篷前,我們向遠處一望,紅柳旁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對老夫婦,男的正默然吃力地挖坑。老太太說:「還要深些,起碼得兩米多。否則,風沙移動,墓穴便不保險!」老先生喘著粗氣說:「這片沙漠有紅柳護著,移動不了,應該問題不大。」
我們停下腳步,簡短地一愣神,聽著看著,想起昨晚外國人臉上詭異的笑,便似乎明白了什麼。想過去幫忙,老人說:「不用不用,我們一定得親手挖好這個坑,讓兩人住進去才能心安!」
功夫不大,坑挖好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跳下去,用尺子測了測,說,「差幾公分就三米了。」我們一起把他拉上來。二位老人叫兩青年男女,把兩個骨灰盒從停在不遠處的小飛機上搬下來。二老和青年男女肅穆地打開了骨灰盒,放在坑邊。兩位老人先打開一個,一把一把將骨灰撒進坑裡……又把第二個骨灰盒打開,如法炮製,一把一把抓起骨灰撒進坑裡。接著,兩人又親自用手捧起沙土掩埋好墓穴,燃上香燭,燒了紙錢,擺上鮮花果品祭奠。四人哭了一會兒,放好花圈,退後幾步,疲憊地躺在沙地上。
過了一陣,老夫婦又走到墓前,對下面說:「兒子,你心上人終於和你在一起了,她也算有良心,回到你懷抱里了。你地下有靈,也該滿足了。我們這樣做,全靠你哥嫂給我們做通了思想工作,最後你媽才同意按她的意願死後與你合葬一處,也就算是你倆在地下團聚。說實話,我們是恨她的,起初她拋你而去,死後復又回來,願與你長眠一起,互訴衷腸。這樣的女友,也實在是奇葩了。我和你媽聽了你哥嫂的話,答應尊重無價,終於決定選擇原諒。按她的意願,將你倆運往沙漠紅柳處,在明月朗照下下葬,將一段莫名的愛情或孽緣,融進詩情畫意。安息吧,孩子們。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塵與灰般的廝守,身後不寂寞。只可嘆仍解不了我們心中的萬千結……唉……」
兩位老人朝空了的骨灰盒看了最後幾眼,搖搖晃晃地含淚朝停機處走去。
「剩單俱樂部」的人們被這群飛機來客的奇特舉動弄得目瞪口呆,先是靜觀,繼而不解。終於從老人的言語間覺出故事中有料;女士們便一起趕在老人們登機前將其攔下,想滿足好奇。冷星搶先問:「老先生,阿姨,你們怎麼會把兩個人的骨灰撒在一個坑裡,為什麼不連骨灰盒一起埋呢?」「兩人都死於疾病還是意外?」醫生問,「既然同是天涯異鄉客,在此地相逢,也算緣分,一起聊聊好嗎。」藝術家也湊過來說。
「好吧,既然遇上了,就跟你們講講吧。」老人說著拉老伴坐在小沙堆上,把鬱積心中的憂悶閥門打開,將一腔天地眾生終不解的、山水阻不了的愛與愁,同時又落子無悔的謎團奇局水一樣流淌出來,為我們展示了一幕情感的絕對國防圈。
十
老先生從機艙里拿出公文包,小心翼翼地打開皮夾,虔誠地取出一封信遞給冷星說:「你看吧。」
冷星問:「可以念嗎?」
老人點點頭。
冷星讀道:「親愛的爸爸媽媽,不孝兒實在承受不了沒有香菱的痛苦……我努力過,嘗試過,包括藥物、催眠、酗酒、宗教,另外還用上了你們想像不到的旁門左道——巫術和邪術,幾近崩潰。我在抑鬱、自閉、自殘、自虐後終於決定結束自己,了斷那了不斷的情緣。我千萬次地跪求你們,不要怨她、恨她,我堅信她和我是真心相愛的。她是絕對真誠、善良、純潔的好女孩兒。臨門一腳必有萬般無奈的迫不得已,定儲備了太多太多的不幸。又有洪水濤濤的遭遇,有萬千難以言說的隱秘,才致我於尷尬難堪、入地無門的窘迫……原諒她吧,相信我的父母都是厚道仁慈的智者、上善若水的高良名士。請求你們把我的死訊訃告在省市或全國的報紙和門戶網站上,相信她知道後,會回來看我的。無論她將來嫁誰,都不許罵她、恨她。如果條件允許,請她百年之後和我合葬一穴,那我將不勝榮幸而頓首。」
冷星問:「後來呢?」
老人默然遞上第二封信。
冷星接過了信,繼續念道:「請允許我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叫你們一聲爸媽。獲悉文康割腕的死訊,我萬念俱灰、懺悔自責。你們無法想像我倆有多相愛,我離開他有多麼不舍。然而他的好、他的完美使我不容玷辱,我又只能情到深處任孤獨。我每天從基督教或佛教中尋求力量讓我勇敢正視、直面把真實告訴他,使靈魂和心不至在極致的愛和想得到又怕失去的撕扯中獲得解脫……我想自己的退隱好讓那個暗戀他的佳人走進他的生活,使他完善、光彩、美滿幸福一生……萬沒想到,他和別的男人不同,別的女子不能替代我。我的走開竟使他痛不欲生,以致自殺。
「此時此刻,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天高地厚、恩重如山。原來我是多麼不了解他,竟將他與世俗凡人一般看待。懊喪的情緒一直籠罩著我,一種斷腸魂無依,精神時刻承受著愧疚、車裂之痛。後悔、追悔都只能化作以死謝罪來報答,我也同樣割腕自殺。
「在此,我也請求爸爸媽媽收到我的骨灰和遺囑時,將我和文康合葬一處,最好把我倆的骨灰融為一體,在戈壁沙漠選一個有殘月的夜晚,找一處有紅柳或胡楊的地方做我們的新房。我這兒還有六萬美元的存款,請用它替我們包租一架飛機,完成我倆的心愿:生,沒能相守,死,塵灰永恆……」
最後還有一大段模糊的字跡,可能是被眼淚打濕過,勉強辨認出:「我從來沒有改變過對文康的愛,雖然我離他而去。」
看完兩人分別寫下的遺囑,恍若隔世。這是現代人的愛情嗎?兩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七人傳閱了兩份遺囑以後,誰都沒有說話,個個神色凝重。
十一
沉默良久,終於爆發。司機王和」剩單俱樂部」四男士各自抖落身上腿上的沙子,不約而同地抽起煙來。夜空中,星光下,四人的煙頭明明滅滅,寂寞地燃燒。分不清是寂寞燃燒還是燃燒各自內心的寂寞。誰能說在歡樂下,集體中掩蓋著多少曾經的蕩氣迴腸,多少知音難覓的無奈,多少背信棄義的愴痛,多少說不清的多少?以至看了這兩份遺囑,才有這麼強烈的投射。我們在一起相互取暖,誰說不是挖卻心頭肉來補眼前傷呢?因此,我們幾位女士,也用豁達的善意包容了他們此時肆意妄為的尼古丁,扮演著吸二手煙的主動角色。
只見他們一支又一支地的抽著。終於在他們點第四支煙的時候被兩位老人家叫停。
藝術家問:「老人家,可以說說你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作家冷星搶白道:「不是割腕嗎?遺囑中已經說過了。」
技術控問:「難道你們在他割腕前沒發現一丁點兒端倪?想不到他有輕生的念頭?」
「是啊是啊!人若為情所困,一心求死,誰能阻止得了?」司機王說。
「那麼就不能提前預防悲劇發生?」
「明知那女子逃婚會帶給他那麼大的打擊,咋就不看著點兒?如果早些對他進行心理治療心理輔導,興許能讓他熬到女孩回心轉意,甚至另尋芳草的機會也未可知。」律師說。
「你兒子是學什麼的?受教育程度高嗎?他是不是心理上精神上出了問題?有沒有發現抑鬱自閉的苗頭?」醫生問。
老先生等大家提問完畢,長嘆了聲,悠悠地開了口:「我兒子是醫科碩士畢業,是為了追那女孩放棄碩博連讀的。我本來就是當地有名的外科醫生,為了讓兒子順利就業,在他進醫院萬般艱難的情況下,我是有意用手術刀切斷了半截指頭,空出位子,換取兒子順利進入醫院的機會。這一切他和上級都心知肚明。」
冷星問:「你們是否刁難阻礙過他們的相愛,才逼他們孔雀東南飛,進而走向絕路的?」
老阿姨說:「不是,完全不是。我們是醫生世家,我從中醫的眼光,他爸從西醫的視角看那女孩很瘦,只善意地提醒,要這姑娘多吃點兒,吃好點兒。否則,這麼瘦哪能育出健康的後代來。兒子卻斬釘截鐵地應對我們『我只要她!至於生不生得出孩子,不在愛情之列。中國人口基數如此大,何在乎我們去增丁添鳳?』我給那女孩兒開了很多大補小補的方劑,做成藥丸使她服用起來方便。另外,還用各種食療滋補她的身體。兒子或他爸每次都把燉熬的湯送到那女孩的學校或實習的地點。人家都以為她是我們的女兒。眼看姑娘的身體氣色好轉,不那麼像林妹妹了,誰知又會在婚禮前發生這一幕,讓我們在親朋同事面前顏面盡失。由於突如其來的變故,事前也無甚徵兆,大家都沒有心理準備,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那女孩的眼眸里常不自覺的有淚花閃動。我們原以為是小兩口拌嘴,女孩撒嬌……直到女孩出走,婚禮取締。經濟損失自不必說,只說我們兒子從此一蹶不振,整天把自己關在新房裡。換下喜慶的窗帘、被褥,掛上厚重的黑簾,讓自己幽閉不出,班不能上,飯不肯吃,親戚、同事、同學都被拒之門外,兩個月後他就用刀片結束了自己,留給親人不解的謎。」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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