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仁波齊》，一碗有營養的土雞湯

他們花上40元，帶著一包爆米花或者一瓶可樂，來到影院，正是為了凈化自己的靈魂。導演和觀眾不謀而合，再也沒有比這更和諧的消費者與生產者的關係了。

《岡仁波齊》是一部很奇怪的電影。即使你認為它很爛，也不好意思罵它。它不但有雪山和草原，也有關人的心靈。

在進影院之前，你就應該做好準備，凈化自己的靈魂。

在影院里，耳邊一直有人竊竊私語。人們習慣的大片，往往有震撼的音效，觀眾即使發出聲音，也沒有人會注意。但是，《岡仁波齊》是如此的安靜，讓周圍任何嗡嗡聲都變得難以忍受。我不得不提醒前面的觀眾，小聲一點。

這裡是成都。作為距離藏區最近的大都市，這裡的人們對磕長頭並不陌生。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在向自己的觀影夥伴進行講解。

磕長頭（電影劇照）

電影中人物的動作，到底意味著什麼？講解的人，並不比聽者懂得更多。對這部電影的主題來講，我們永遠都是外人。我們的所有觀察、評論，包括本篇文章，都是外部的、膚淺的。

毫無疑問，這是拍給都市觀眾看的一部影片。

在我看來，電影中最觸目驚心的鏡頭，其實是那些在318國道上飛逝而過的汽車，有時候是大貨車，有時候是越野車。那些車牌號，多半會以川A開頭，我仔細辨認，但是導演對此已經做過處理，沒讓這些車牌暴露出來。汽車駛過，你才會發現磕長頭的隊伍已經被逼迫到道路的邊緣。

現代社會已經來臨，即便是在川藏路上，現代的痕迹也隨處可見。

女主角生孩子，沒有採用「藏族傳統的接生」，而是被緊急運到醫院。那裡的醫生和大城市的一樣，戴著口罩，穿著制服，向產婦喊出口令時，她們說普通話和藏語夾雜。

朝聖（電影海報）

在拉薩，「現代」也帶來了衝擊。客棧的女老闆，有心磕長頭，但是卻自稱身體太差，無力完成。她請幾位主角代磕10萬個長頭，報酬是免掉他們兩個月的住宿費用。於是，虔誠的人，和願意付出金錢出賣虔誠的人，和諧相處。在現實中，這樣的場景是否也在發生？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導演藉此來傳遞的觀念：現代來臨，誘惑眾多，而我們的主角依然虔誠。

那些飛逝而過的汽車，看上去非常霸道而醜陋。司機路過磕長頭的隊伍，沒有絲毫減速。經常跑川藏線的司機朋友，會認為這並不符合現實。在大都市中生活的人們，在川西旅行的時候，看到磕長頭的隊伍，哪怕是看到剛學回家的小朋友，很多人都會減慢車速。

有時候，我甚至會看到，有些小朋友會向駛過的汽車敬禮。司機和乘客，對此往往會感動，因為感動自己，也正是他們旅行的目的。

遠眺岡仁波齊峰

因此，作為一部紀錄片風格的電影，導演的態度可能過於急迫了一點。他需要觀眾反思，而大多數觀眾，放棄《變形金剛》而選擇這部電影，也正是抱著反思自我的目的來的。

他們花上40元，帶著一包爆米花或者一瓶可樂，來到影院，正是為了凈化自己的靈魂。導演和觀眾不謀而合，再也沒有比這更和諧的消費者與生產者的關係了。

於是，我們就看到了這樣的劇情。朝聖者一天的艱苦行程結束，帶隊的長者會對當天大家的表現進行點評，然後通過誦經，來結束一個小敘事單元。我們會看到，在整個朝聖中，必須有生和死，有各種困難，以及對困難的克服。這些當然也是合理的，但是看上去有點太合理了，太符合都市觀影人的期待了。

這是專門獻給都市白領的心靈雞湯。最終，整個主題通過朴樹的片尾曲再次強調出來：

就讓我

來次透徹心扉的痛

都拿走

讓我再次兩手空空

只有奄奄一息過

那個真正的我

他才能夠誕生

宗教意義的「朝聖」，最終變成了世俗意義的「凈化靈魂」。「自我」是都市人痛苦的根源，但是在宗教中，它也許是最不重要的。

當然，公平地說，這首歌非常出色。從電影院出來，我從手機中把它搜出來，定為循環播放模式。在這首歌的陪伴下，我洗了澡，有那麼一刻，我真覺得自己的生活真是醜陋的。我想放棄一切，兩手空空，然後走向遠方。天氣悶熱，睡覺前我又一次播放這首歌曲，然後和往常一樣進入了夢想。

非常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在夢見雪山和草原，到了第二天，我又成為了原來的我。甚至原來打算至少去CD店買一張朴樹專輯的想法，也沒有付諸實踐。我還是那個庸俗的、為體重發愁的都市男性。

這部電影的效力大概就是這樣。對它不滿意的人，可能是期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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